爺回來了嗎?”

“申時散值,還沒呢。”

“他最不喜歡鬼神之談,想來也很厭煩我了。”

“怎麼會。”未絮無力應付,叫人抱來歡姐兒,逗耍了一陣,未雨又乏了,便讓奶娘把歡姐兒帶到未絮房裏照料,好叫她與未絮多多親近。

離開東廂,已近黃昏,忽見後廊簷下的梧桐樹上站著一隻青鴉,正在叫凶,未絮頓覺不詳,忙命人拿杆子打走了。

“心兒是誰?”好像是這個名字,未絮不解:“姐姐怎麼如此懼怕?”

秋田答:“心兒姑娘自小服侍二爺,原是房裏的掌事大丫鬟,三年前元旦她回家過年,誰知路上竟遭賊人掠財,又將她扔進池塘淹死了,屍首泡了好幾日才發現的。”

春喜聽得直拍胸口:“乖乖,可別說了,怪嚇人!”

未絮不知想到了什麼,不做言語。掌燈時分,薛洵應酬回來,換下了公服,叫上小廝到天井瞧那副板。未絮也跟過去,一行眾人提燈往天井走,薛漣也來湊熱鬧,笑嗬嗬地對未絮唱喏:“見過新嫂子。”

未絮忙還了萬福,下意識朝薛洵身後藏了藏。

薛漣笑起來的樣子跟未絮的哥哥很像,隨意開闊,仿佛很好說話。原本他們二人從前也常在一起玩,隻是薛漣處處壓了哥哥一頭,後來又搶他的相好,這才鬧掰了。不過看他的模樣,對未絮倒無芥蒂。

“上等的杉木,原是都督府成國公要的,因遷都不便帶走,就留在了應天,”薛漣用折扇虛點了點那大紅氈條裹著的壽板:“我打聽到有這副好板兒,便讓人從應天府運過來,二哥瞧瞧,這每塊厚五寸,寬二尺五,長七尺五,紋理通直,香氣幽沉,且驅蟲耐腐,可百年不壞。”

薛洵蹲下,小廝忙遞上燈籠去照。他屈指敲了兩下,說:“不錯。”

“二哥吩咐的,我自然辦好。”薛漣挑眉。

薛洵起身拍拍手:“使了多少銀子?”

“誰計較這個,”薛漣打開扇子,思忖道:“左右不超過四百兩,不算多。”

薛洵想了想:“約莫我五年的俸祿而已,確實不算多。”

“……”薛漣清咳一聲,轉而望天:“今夜月色甚好,二哥與我不妨到花園走走吧。”

薛洵默許了。

“那我呢?”未絮簡直想咬掉自己的舌頭,這種時候不是應該乖巧懂事地回屋待著嗎,婦道人家跟著摻和什麼呢,他們又不是哥哥,憑什麼帶你玩兒呢?

“我……不去嗎?”原本要說她也想去,睽睽之下打了個彎兒,語無倫次。

薛洵似乎要回絕,不過還沒開口,被薛漣笑著打斷:“小嫂子肯作陪,自然最好不過了。”

第三章

許多年後,未絮仍然記得那個月華如練的夜晚,月光鋪撒在園子裏,她沉默地跟在薛洵和薛漣身後,踩著他們頎長的影子,丫鬟小廝們前後各打四對燈籠照路,園中花木庭台,芳徑幽深,夜風微弱地拂過,她忽然覺得,如果以後能偶爾這樣散步,隻是散步,就很好了。

未絮打量四下景色,小聲問秋田:“前邊是不是有個桐花榭?”

秋田說是。她道:“待會兒兩位爺肯定要在那裏歇腳,你讓廚房備些酒菜送過來。”

秋田依言退下,春喜朝未絮投去驚訝又崇拜的目光。薛漣的聲音從前頭傳來,正說到四月初紫禁城三大殿起火一事,雖已過去有些日子,但街巷之間,茶餘飯後,少不得還能議論個半年。

“聽聞這紫禁城宏偉壯麗,極盡奢華,比應天府的皇宮更有天家氣候。然而三殿起火,不知燒成什麼景象,想來一定歎為觀止。”薛漣說著,見他兄長有些失神的模樣,怪道:“二哥在想什麼?”

薛洵的臉色在燈光裏不知該用冷淡還是漠然來形容,他目光幽靜,平緩地說:“沒有什麼,隻是忽然記起二十年前,父親還在應天府為官,那時我也十分年幼,卻記得靖難的那場大火,燒得漫天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