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沒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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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癡婆子》和《浪史》大約是明中期以後的小說,不必細究。
第七章
那日的情形很快在府裏渲渲染染傳了個遍,但凡得閑的,莫不湊在一處掰扯,說這三爺如何如何犯渾,夫人如何如何動怒,連久居深宅極少露麵的大爺都驚動了。
在薛家待了幾十年的奶媽婆子們更是搖頭感歎,說薛家自太老爺起,風氣端正,子孫恭謹,幾代下來就出了這麼個浪蕩哥兒,納妓女做小、欺瞞父母、敗壞名聲,還把府裏上下鬧得雞犬不寧,當真是個討債的冤孽!
不過事情傳到外頭,倒有另一番風評,尤其那合歡院、品仙閣裏有幾分癡心的青樓女子,不知為此灑了幾多眼淚,私下傾談,無不讚歎世間竟有男子肯為她們這般風塵中人頑抗權威,想來那位姨娘著實有福。
如此紛紛擾擾,好聽的難聽的,薛漣一概充耳不聞,橫豎他早已坐實了不肖子孫的名聲,再添一兩件也不算什麼。即便父親從山西回來將他打死,他左右扛著就是。可那日坐在堂上的偏不是父親,而是大哥。
有誰能相信呢,桀驁不馴的漣三爺,偏隻怕大哥而已。
倒也不是畏懼害怕,而是一種說不清的肅敬尊重。當那一絲清苦之氣縈回逼近時,他就感到了深重的壓力,將他那些張揚與憤慨盡數消除殆盡了。
薛淳說話總是溫言細語,好似天大的麻煩在他這裏都不算什麼,他寬慰夫人說:“母親不要動怒,三弟如此,也是重情率性所故,記得小時候祖母因瑣碎誤會責備了母親,三弟見狀,竟憤然頂撞祖母,結果被父親罰跪在天井整整一宿,那時母親心疼壞了,可還記得?”
夫人聞言望向薛漣,想起種種過往,輕輕歎一聲氣,轉而對薛淳說:“你莫要替他求情,今日之事與從前不同。”
薛淳笑道:“今日之事,同他講明道理,他自然就懂了。”
薛漣略微蹙眉,正欲開口,但見大哥清潤的目光掃過來,他便噤若寒蟬,沒了言語。
薛淳搖搖頭,屏退屋內眾仆,說:“三弟可知道,畫瑤並非尋常官妓,她族中長輩在靖難之後殉節了建文帝,因此被聖上論罪抄家,族中妻女盡數流發到了教坊司,非特赦,是不許脫籍贖身的。”
薛漣聞言,眉頭擰得更深了。又聽大哥說:“畫瑤的本家你或許沒有聽過,但她叔父的好友,前禦史大夫景清,你該知道吧?永樂元年,景清藏短劍上朝,欲刺殺聖上為建文帝報仇,行跡暴露之後,在殿上破口大罵,當場就被打碎了牙齒,割掉了舌頭,隨後又被聖上處以磔刑,分肢剝皮,腹中塞滿茅草,係於長安門示眾,並令用鐵刷子將他的肉一層層刷下,然後敲碎了骨頭……”
薛淳說得自己也惡心起來,沉悶地咳喘數聲,繼續道:“即便如此,聖上仍不解恨,下令誅其九族,連鄰裏鄉親也遭到牽連,整個村子變作了廢墟,數百人死於非命。當年那場殉難何其慘烈,聖上對建文遺臣的殺戮持續了十餘年,至今仍舊諱莫如深。”
“宴清,”夫人眼中流露驚恐之色,雙手緊緊攥住:“別再說了。”
薛淳斂眸,望向薛漣:“父親和二弟有官職在身,朝中局勢風雲詭譎,咱們這位皇上又一向喜怒無常,而且最是忌諱靖難舊人,倘若畫瑤的事情被有心人持柄操縱,那麼父親將會置身何處,你二哥又將置身何處,你想過沒有?”
薛漣緩緩深吸一口氣,隨即徹底泄下氣來,心裏明白已無爭取的必要,畫瑤非走不可了。
“那孩子怎麼辦?”他不太甘心,拋出難題:“孩子是罪臣之後,也是薛家的骨肉,母親和大哥打算如何處置?”
夫人清朗道:“你隻消送走那娼婦,與我薛家脫離了關係,誰還會管她是誰的後人呢?等孩子生下來,立即抱回府,交給輕蘅撫養,若輕蘅不願意,便送到我身邊來,薛家的子嗣不能流落在外,更不能讓一個窯姐兒做他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