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一時安靜無聲,唯有耳邊狂風撼動舊院門板的“砰砰”聲響,唐韻眸子裏的驚慌早已在進門之前,盡數斂去。
沉默片刻,唐韻終是點了頭,“我寫封信。”
小半柱香的功夫,唐韻將紙張吹幹,折成了個豆腐塊兒,拿給阮嬤嬤,細聲吩咐道,“嬤嬤別急著去顧家,先去一趟萬福錢莊。”
辰時一過,天色亮開,秋風消了不少。
阮嬤嬤走後,唐韻端坐在屋內的香妃凳上,院門外陸續又有吵鬧聲不斷傳入耳中。
“唐姑娘,在下是真心相求,若唐姑娘願意,在下定將全部身家相托,這輩子也僅唐姑娘一人。”
那人的話音一落,身旁便是一陣哄笑,一男子帶著諷刺道,“全部身家?先說說你家能拿出幾兩銀子?真是懶蛤蟆想吃天鵝肉,白白折了唐姑娘的身價,憑唐姑娘的姿色,沒個千金,你也好意思摟入被窩?唐姑娘今兒隻要出來給本公子看一眼,本公子便出五兩銀子。”
“我出十兩。”
“十兩!”
“二十兩......”
一道一道的叫價聲,恍如在爭搶著青樓裏的頭牌,哄哄鬧鬧,越來越亂。
唐韻心口突突一陣跳,呼吸越來越緊,仿佛又聽到了母親撕心裂肺的聲音,“她是你的女兒啊!”
“是兒是女,脫了一看便知。”
“唐文軒,你就是個畜生。”母親緊緊地將她護在懷裏,一把刀子擋在他身前,痛聲質問,“是我非得喜歡兒子的嗎,懷在肚子裏時,你們個個便喚她為少爺,要她為唐家爭光......”
刀子插進喉嚨前,母親一雙手顫顫地摸上她的頭,笑著道,“韻兒啊,母親好像錯了,好在如今還來得及......”
母親當真是懸梁自盡的嗎。
唐文軒他什麼都知道。
從五進五出的侯府大院到如今勉強能容身的狹小舊院,再從世家大小姐到落魄的罪臣之女,唐韻一直未曾掉過一滴淚。
此時眼眶裏的一滴淚珠子卻無聲地溢出,“啪嗒——”落入了她已掐得泛白的手指縫裏。
*
昏暗的雲霧遮住了日頭,偶爾漏下一點光線,又慢慢地隱入了雲層,直到天邊徹底沒了一絲光亮,阮嬤嬤才回來。
屋內已經亮了燈,星豆燈火投在牆上,映出了一道窈窕身影。
嬤嬤推門而入,匆匆同唐韻稟報,“奴婢照著姑娘的吩咐,先去了萬福錢莊,東家的人倒是同姑娘說的一樣,單憑一把鑰匙取不出東西,還得要名兒。”阮嬤嬤繼續道,“從錢莊出來,奴婢特意繞到了街口,再去康王府的巷子打了一頭,天擦黑時,才約了顧三公子。”
說起顧三公子,阮嬤嬤心頭終於放鬆了一些,湊近唐韻耳邊,“顧三公子讓姑娘放心,亥時一刻,他在西街的胭脂鋪子前等著姑娘,餘下的事姑娘就莫要管了,他來做安排。”
唐韻點了頭,“成。”
夜色漸深,明月從屋頂灑下,溢入窗欞,屋內主仆二人一坐一立,仿佛屏了呼吸,誰也沒說話。
阮嬤嬤攥住懷裏的包袱,目光一直盯著沙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