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裏啪啦……”
柴火燃燒的聲音出現在耳邊,李奧沉入黑暗淵底、昏昏沉沉的意識有了些許的波動。
仿佛無盡黑夜裏出現的最初的光芒,它穿透了黑暗,化作一股無形的推力,將李奧的意識送上海麵。
當身軀“觸及”海麵的那一刻,李奧緩緩睜開了眼。
一眼望不見盡頭的灰霧,在高天之上緩緩流淌,它遮蔽了天空,令陽光不再照耀世間。
但縱然陽光不再,依舊有火焰,為世人提供光明與溫暖。
明黃色的焰光,從身旁傳來,溫潤感拂遍全身,讓李奧感覺自己置身於溫泉之中,全身上下,暖洋洋的。
他轉頭看向火光傳來的方向。
那是一簇於血之湖中央小島上燃起的篝火。
說是小島,其實隻是一塊不到十平方米麵積的小地方。
原先的白骨高台,在戰鬥中已經被徹底摧毀,王冠巨蟒死後化作的黑泥沉降入坑底,血水則將大坑填滿,使其化作全新的血湖。
在篝火邊上,盤坐著一個背對著李奧的金發男人,他的身影看上去帶著淡淡的虛幻感,身體的邊緣有點模糊,向外散發出淺淺的微光。
在篝火與男子的邊上,插著一根木質十字架,其上綁著的煉金術師古德·卡文,因為十字架深深插入小島的緣故,呈半跪姿態。
李奧身體的虛弱感,經過這段時間的昏迷,已經有了些許的好轉,但腹部的貫穿傷依舊還在,他能感受到,腹部貫穿傷口處,不斷傳來的強烈癢意。
顫顫巍巍的從掏出光之祈咒書,李奧使用“聖光治愈”給自己奶了一口。
風屬性魔力經由光之祈咒書的轉化,變成性質溫和的光之魔力,附著在腹部的傷口上。
做完了這些,李奧鬆了口氣。
雖然靈魂的疲憊難以緩解,但至少,不用擔心因身體的受傷而死去。
以他誇張的身體恢複速度,隻要不是當場死亡,在“聖光治愈”的幫助下,總能慢慢恢複。
李奧抬起頭,正準備看向篝火的方向,但在抬眼的一瞬間,卻發現自己的眼眸跟一雙淡金色的瞳孔對上了。
李奧心下一驚。
什麼時候?!
雖然他很虛弱,但超凡者的底子在那擺著,能在他毫無察覺的情況下靠近,可見對方絕不簡單。
右手下意識的握緊劍柄,但下一刻,李奧便微微放鬆。
因為他沒有從靠近自己的這道半虛幻身影上,察覺到殺意或者惡意,想來也是,他昏迷了這麼久,對方真想對他不利,他早就死去了,哪裏還有蘇醒的機會。
更何況,這道突然出現在他麵前的身影,眼神並未看向他,而是直勾勾盯著自己左手拿著的光之祈咒書。
李奧沒有輕舉妄動,但也沒有放鬆警惕,他準備看看,這道半虛幻的金發男子身影打算幹什麼,一旦對方有人和任何利於他的行動傾向,他會毫不猶豫的反擊。
許久後,李奧麵前的半虛幻金發男子幽然歎息:
“……芙爾薇,對不起……”
明明不是東煌通用語,但李奧卻能完全聽懂聲音裏的含義與情緒。
悲傷、自責、愧疚,以及深藏其中的,悵然。
經過了這麼多次的夢境世界探索,李奧吸收了不知多少的魂灰。這些魂灰中記錄的雖然都隻是其主人生前最刻骨銘心的技藝記憶,但這些記憶不可能完全避開語言和文字,換言之,不知不覺間,李奧對夢境世界的語言和文字,已經有了一定的了解。
一些簡單的日常文字和語言,對他來說,並不是問題。
他能聽懂半虛幻金發男子的話,也正因如此,他的眼中泛起了劇烈的波瀾。
越是看眼前的這個男子,他就越覺得熟悉。
金發、認識太陽祭司芙爾薇·亞曆山大、出現在約爾城北城區、以及脖子上帶著散發著朦朧微光的項鏈……
所有的信息串聯起來,男子的身份呼之欲出。
——約爾城城主,亞曆山大伯爵!
他,還活著?!
不,這麼說,也不對……
看著金發男子半虛幻的身體,李奧無言的思考著。
對方的狀態,跟傳說中的靈魂體有些類似。
他看向對方脖子上帶著的微光項鏈。
通體赤金,末端是一塊圓潤無瑕的純白寶石。
那是,他曾在太陽祭司芙爾薇·亞曆山大的魂灰記憶片段中看到的禁忌級聖物——複蘇聖墜!
原本,李奧還一直奇怪這玩意兒去了哪裏,沒想到,卻在這個地方見到。
現在看來,當初的芙爾薇·亞曆山大,最終還是闖過了南城門,去到約爾城深處找到了她的哥哥,並將樞密主教賜予她的保命之物,轉贈給了亞曆山大伯爵。
也正是因為這一聖物的存在,令亞曆山大伯爵能以這個狀態留存著。
那麼,問題來了。
按照字符麵板的提示,他擊殺畸變者後,吸收的靈魂,名字是[血之畸變者]。
而[血之畸變者],是否就是當初存在於約爾城北城區的那個,最初的畸變者呢?
還是說,[血之畸變者],隻是亞曆山大伯爵被最初的畸變者影響侵蝕後,墮落而成的存在?
思緒在腦海中翻騰,李奧拄著長劍起身,注視著亞曆山大伯爵半虛幻的身影失魂落魄的轉身走向血湖中央的篝火。
他的腳並未觸地,而是以離地幾厘米的狀態漂浮著行走。
駐足片刻,李奧決定跟上去。
亞曆山大伯爵的靈魂體似乎仍有意識留存,是他在夢境世界遇見的,第一個真正意義上可交流的存在。
而且身為一城之主,此方領地的領主,亞曆山大伯爵所知道的事情,遠比一般人多得多。
如果能夠與其交流的話,將得到許多重要的情報。
更何況,血湖中央的小島上,還有被綁在十字架上的煉金術師古德·拉文。
壓製、甚至解決畸變侵蝕的純血、靈魂純化儀式的具體步驟,可都要靠他呢。
亞曆山大伯爵因為是靈魂體,所以能直接漂著飛過血湖,而李奧就不行了,但他有自己的方法。
風魔力彙聚周身,給身體施加了一個向上的力,極大程度的抵消重力,令他能夠腳踩水麵而不下沉,從而一步步走到小島上。
離得近了,李奧能更加清晰的感受,篝火的溫暖。
那是他過去從未體驗過的感覺。
光明、熱量與蘊含其間的勃勃生機……
這,應該就是與[惡變火種]一體兩麵、帶給人希望的真正火種吧?
李奧心裏如是想著。
眼看著亞曆山大伯爵的靈魂體自顧自的在篝火前坐下,李奧沒有著急上前搭話,而是來到十字架前,看向了垂首跪地的長袍身影。
寬鬆的兜帽,將他的麵容完全遮掩起來。
李奧半蹲下身體,掀開了兜帽。
隨後,他愣住了,眼中的光芒逐漸暗淡。
兜帽下,並非他想象中的麵孔,而是一個皮膚幹枯得緊緊貼合顱骨的亡者。
煉金術師,古德·拉文,早在不知多少年前,便已然死去。
掛在這個十字架上的,不過是他的屍骸罷了。
怎麼會……
希望的破裂,讓李奧的心一下子亂了。
等等,事情還沒有徹底絕望的時候,說不定有關純血儀式和靈魂純化儀式的記錄,就在古德·拉文身上的衣服裏藏著呢?
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最後一根稻草,李奧略有些慌亂的伸手在古德·拉文的衣服上摸索,企圖找到心中所期望的事物。
但是,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