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千裏雪色,血染寒夜,此恨誰知(2 / 3)

他斜瞪著我,“他是否願意在朝中任職,你倒為他打算起來了。朕給他一個武職,隻是一句話的事,但你是否想過,你舉薦他在宮中任職是出自真心,還是為自己打算?”

當然是出自真心了,我當然希望上官大哥在宮中任職、能夠發揮所長,不至於淹沒了他的武藝;找他保護我,這不是隨口一說、讓父皇放心嗎?假若他不願意,我自然也不會勉強他。

我翻白眼道:“父皇把兒臣看成什麼人了?兒臣像是那種人嗎?”

宋帝搖頭失笑,“好好好,你是好人,好心為別人著想。”

罷了,這陣子我也沒心思出宮,以後再說吧。

宋帝打量著我,拐了幾個彎問我,完顏亮有沒有欺負我之類的。我淡淡一笑,“父皇放心,他沒有欺負兒臣,兒臣很好。”

聞言,他鬆了一口氣,緊蹙的眉宇頓時舒展開來。

那些保護不力的侍衛都被罰杖責五十大板,懷瑜幸免於難,是我向父皇求情的。

歇了兩日,我去資善堂聽老師講課。

下堂後,去找趙璦,他正在書房看書,神色專注,略略低垂的臉膛比平時多了幾分剛毅深沉。

我徑直闖進去,讓懷瑾在外麵候著。

二哥擱下書冊,站起身,笑問:“三妹找我有事麼?”

“無事就不能找你嗎?”我望一眼他正在看的那本冊子,是《戰國策》。

“鬼靈精。”

“二哥,那日上官複所說的,真的是你猜到完顏亮的心思?”我坐在書案一角,閑適地問。

“你是公主,怎麼能坐在案上?父皇若是瞧見了,必定責罵你。”他的語氣中含有薄責之意。

“我喜歡。”我揚眉看他,有恃無恐。

趙璦奈何我不得,唯有歎氣。

那日我出宮,在臨安城守株待兔多日的完顏亮終於等到良機,部署好一切,將我擄走,將懷瑜和侍衛弄暈,不讓他們立即回宮稟報。如此,他就有充分的時間帶我離開臨安。

二哥在府中左等右等,等了半個時辰,我還沒出現,他就派人進宮問情況,這才知道出了岔子。他立即派人在城中找我,進宮稟報宋帝,宋帝又派了幾批人馬尋找我的下落,天黑了還是沒有我的蹤跡,隻找到懷瑜和侍衛,他們這才知道,我被人擄走了。

雖然心急如焚,但他們很快就猜到,擄走我的人,大有可能是完顏亮。於是,他們立即派兵往北追。

半夜,回到郡王府的趙璦,收到一封書函,是上官複寫給他的。看了這封書函,他這才知道,完顏亮帶著我往西走,並非往北走。而上官複寫完書函後,托李大哥送到郡王府,自己先往西追去了。隻是,二哥沒有一直在宮中,直到半夜才知道我的去向,立即進宮稟報。

向宋帝稟報後,趙璦親領一隊人馬往西追趕。

上官複得知我的去向,是巧合。那日他去鄉野看望一個朋友,在途中歇息時看見完顏亮抱著我飛馬疾馳;於是,他立即趕到朋友家,匆促中寫了一封書函,拜托那朋友將書函交給李大哥,再讓李大哥送到郡王府。交代後,上官複沿著完顏亮的去向飛奔追趕。

在趙璦的援兵到來前,僅憑一人之力對付八騎和完顏亮,他沒有必勝的把握,隻能跟在後麵,伺機救人。後來,他想了一個妙招,找到一種令人筋骨酥軟的藥粉,設法讓那八騎中招,再與完顏亮單打獨鬥。

完顏亮敗給他,八騎紛擁而上,他被纏住,無法分身救我。待解決了八騎,完顏亮和我已經不知去向。他盲目地往西追,追了兩個時辰也看不見人影,幾度想改變方向、往北追。

午時,趙璦帶著一隊人馬終於追上他,他們就馬不停蹄地追趕,終於在入夜前追上,救了我。

這便是我不知道的事情經過,趙璦詳略得當地道來,我能感受到他和宋帝的焦急、擔憂和關心。不過,上官複為什麼說往西追是二哥的主意?他那麼說,是不想讓完顏亮知道他是個文武雙全的能人嗎?

不得而知。

這一次,若非上官複湊巧地出城看望朋友,若非他湊巧地看到我被完顏亮帶走,後果不堪設想,隻怕我現在就在北上的途中。我應該好好答謝他!

“第一次見上官複,隻覺得他是個敦厚正直、為朋友兩肋插刀的漢子,是可以相交的人,沒想到他身負絕技,是我平生見到的武藝最高的人。”趙璦讚歎道,和我一樣,看走了眼。

“二哥,你對上官複說了嗎?他願意嗎?”我問。

“說了,他沒答應。”他不無惋惜,“他說,他習武隻為強身健體,為自己、為朋友不受惡霸欺負而已;若非事出緊急,他從不輕易顯露武藝。他還說,十歲那年開始習武,他就立誌出人頭地、報效朝廷,以自己的微薄之力保家衛國;長大後,他聽了一些官場黑暗的事,漸漸打消了為官的念頭,覺得做買賣來得自由自在。”

“那真是可惜了他一身的好武藝。”

“他也說了,會好好考慮。”

我高興道:“當真?”

趙璦點頭,麵上的微笑本是燦爛,卻在瞬間凝固,像是被狂風暴雨摧殘的花朵,零落成泥。

我問:“二哥,怎麼了?”

他微牽唇角,猶豫道:“父皇……沒什麼。”

我追問,他架不住我的胡攪蠻纏,才對我說出一件讓他大為困惑的事。

那不思離開臨安,我們都以為完顏亮一起北歸,我就建議立即派高手去追殺完顏亮。宋帝考慮了一夜,否決了這個提議,還禁止我們私自行事。然而,他瞞著我和二哥派人去刺殺,隻不過完顏亮並沒有和那不思在一起,那不思也沒有往北走,往北走的隻是三輛馬車和隨從、侍衛。

我被擄走的那日,二哥回府、又返回宮中,由於事情緊急,他沒有讓內侍通傳,徑自進書房,就聽到了不該聽到的事——宋帝派去刺殺完顏亮的頭目正在稟奏,說往北走的金國使臣中沒有完顏亮和那不思。

“我無意中聽到了這件事,當做沒聽到,你不要對任何人提起,知道嗎?”趙璦囑咐道。

“嗯,可是父皇為什麼不讓我們知道他派人去刺殺完顏亮?”我很訝異,想不通父皇為什麼這般表裏不一。

“也許父皇事後又反悔了,不想失去這個千載難逢的良機;也許父皇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以免被記入竹帛史冊,被後世詬病。”他看向外麵,目光悠悠,分析得似有道理。

其實,刺殺又不是什麼見不得光的事,何必藏著掖著?父皇是過於看重聲名和後世的評述了。

趙璦回過神,眸光微閃,好像難以啟齒,“三妹,這次……金主真的沒有對你……怎麼樣?”

我鄭重地搖頭,想起在野外的兩個夜晚,心中就怒火燎原,恨恨道:“不知他死了沒有?最好是一命嗚呼!”

臘月裏天寒地凍,天色總是陰霾,總是北風肆虐,難得有晴朗的天氣。已到年下,宮裏已在準備過年,宋帝吩咐宮人為我新製新年的物品,名目繁多,從頭到腳,穿的,用的,玩的,賞的,多得令人咋舌。

授課的老師染了風寒,暫歇一日,這日我就在寢殿歇著,坐在熏籠邊上望著案幾上的一樽紅梅發呆。那紅梅鮮豔欲滴,紅豔如血,散發出清新的香氣,不禁想起二哥在梅香盈袖的梅苑撫琴彈唱的情景。

懷瑜步履輕捷地進來,道:“公主,殿外有一人求見,說是公主的故人。”

故人?我在宮中哪有什麼故人?

來到大殿,我看見殿門外站著一人,身形高壯,內穿宮中侍衛的衣袍,外披黑色大氅,再也不是以往粗衣服布裳的敦厚漢子,變成了一個氣度截然不同的宮廷侍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