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六月,梅雨季節。梅子滴水,美豔醉人。
清晨,金庭王宅,張燈結彩,紅菱繞牆,中堂之上一個紅豔豔的喜字顯得分外喜慶。
昨日,琅琊王氏的一個小輩王宣之娶親了,新娘更是耀眼,自詠絮道韞之後,陳郡謝氏的又一位名媛嫁入王家。
名門公子,天之驕女,這本是件天作之合的良緣美事。
隻是此時的金庭王宅裏,下人們如臨大敵,緘口不言,腳步匆匆,跑進跑出,不知所為何事。
一棟兩層小樓之上,一位********,眉頭緊皺,一塊手帕,被扭成一團,此時正急切的盯著前方床榻旁的一位老郎中。身後一個俊朗的中年書生,眉目如畫,此時也是滿臉愁雲。
這位老郎中麵容枯槁,須發皆白,此時閉眼診脈,紋絲不動,直到一炷香燒塌了大半,老郎中睜開眼,撫著白須,搖頭道:“小郎宿醉之下,後腦震蕩,怕是有了淤血,這可難辦了,老夫先開些消腫化瘀的藥,權且服下。”
********聞言心中大痛,耐著性子問:“吳郎中,我兒何時能夠醒來。”
“老朽不知,此事權看天意,或待酒醒便可醒轉,或就難說了,醫典中曾有記載,有人武陵人沉睡十年不醒,一朝醒轉,恍如十年一夢。”
“混賬,老郎中年老呆癡,滿嘴不知說些什麼屁話,子恒吉人天相,此時隻是酒醉不醒,墨蘭,給老郎中一貫五銖錢,讓其自回縣城。”美婦滿臉怒容,眼中淚花閃閃,聽不得半點不吉利,立時下令送走這個世代在剡縣行醫的老郎中吳杞。
這下可苦了吳老郎中,後半夜裏被王家管事敲開門,披星戴月,坐著顛簸的馬車到金庭山腳,哪裏知道這個王夫人翻臉如翻書,前頭迎祖宗似得,現在說了幾句大實話,反倒怒氣衝衝,當麵便轟人了,真是何苦來哉。吳郎中搖頭苦歎,卻也不敢再說話,王家高門大族,哪裏是自己可以爭辯的。
王宅建在風景如畫的金庭山下,離縣城足有十裏地,吳郎中此時年過六旬,站在小樓廊下正不知所措,身後急急跑來一個青衣仆人。
“吳郎中,且慢走,我家六爺吩咐,墨念一會兒駕車送您回去。”
吳郎中此時正自憂愁,忽聞此聲,宛如天降甘露,喜不自勝,“勞駕勞駕,代我謝過六爺。”
吳郎中隨後卻是小聲嘀咕,“六爺如此明理,仁厚,怎會娶了一個如此悍婦,生下小郎君也是如此紈絝不堪,洞房花燭夜,竟不去寵愛謝氏**,反倒留戀**勾欄,哎,真是難說啊,難說。”
那仆人墨念趕緊提醒:“吳郎中,莫要再說,若是傳到夫人耳中,您便真的隻能自行回縣上了。”
吳杞趕緊捂住嘴巴,心中暗道好險,王氏悍婦在剡縣那是出了名的河東獅,當年賀氏女未嫁時,山陰賀氏便極少讓自己這個閨女在外拋頭露麵,偶爾在郡中雅集上的驚鴻一瞥也隻留下了明眸善睞,柔情綽態的評價,還曾因此被評為會稽名媛之一,上門提親的士族門閥更是踏破門檻,樂的賀老太公合不攏嘴。隻是後來終究紙包不住火,賀氏的壞脾氣名震會稽,讓挑花眼的賀太公一下子門庭冷落,隻是最後不知如何竟然嫁入琅琊王家,一下子驚掉了江東本地士族門閥的眼球。
“子恒,乖孩兒,快點醒過來,娘在這兒呢。”美婦坐在床榻,淚如雨下,低聲呼喚自己的孩兒。
“夫人,為夫之前也查看過,子恒的傷在後腦,不過並不致命,想來休息幾日,待淤血散盡便會醒了。”年僅四十的中年美男在邊上輕撫美婦的秀發,輕聲安慰。
“那若是淤血不散,我的孩子豈不是真的要沉睡過去。”美婦想到悲慘處,放聲啼哭,再無半點之前的凶悍之氣。
中年男子正要開口安慰,樓下一個匆匆腳步聲響起,一名侍女臉上寫滿焦急,手中握著一封書信過來,喘著氣斷斷續續道:“六爺,夫。。。夫人,不。。。不好了,新娘子逃了。”
這個名叫墨蘭的侍女手上,拿著一封書信,信封之上,“離書”二字顯得格外顯眼。
美婦轉過頭看去,一臉的難以置信,忽地站了起來,怒氣衝衝,劈手奪過那封信,二話不說便要撕成稀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