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那兒嗎,我想寫會兒作業,不亂動你東西。”
江白榆並沒有應行或不行,他隻是沉默片刻,問:
“不回家?”
“嗯,我跟我媽打過招呼了,我陪著你,今天不回家。”
陸瓚邊說,邊拉開椅子打開台燈安安穩穩坐下:
“有事叫我就行,我一直在這。”
“……嗯。”
江白榆微微蜷起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捏住了身上薄薄的被子。
他還背對陸瓚躺著,他聽見陸瓚拉開椅子,聽他書包拉鏈發出很輕的一聲響,聽見書本和卷紙被翻動的聲音,後來又聽見筆尖在紙上摩攃的窸窣響動。
那些聲音很細碎,和窗外落雨聲混在一起,很令人安心。
江白榆靜靜感受著房間裏另一人的存在。
他並沒有聽陸瓚的話好好睡覺,而是在陸瓚沒注意時悄悄翻了個身。
那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房間陷入昏暗,隻有書桌上的台燈亮著,稍微有點刺目。
江白榆微微眯起眼,看著燈後那個人影出神。
陸瓚的寫字習慣其實不算好,江白榆很早就發現了,他寫東西、尤其是遇到難題時,會習慣性地把頭埋得很低,有時候索性往桌上一趴枕著胳膊寫,寫作業時寫著寫著睡著也是常有的事。
就像現在,他坐在椅子上,低著頭,時不時撓撓耳朵揉揉頭發,一點也不安分。
江白榆微微合上眼。
他眼睛有點近視,平時還好,但坐在教室最後一排看板書時就會有點模糊,他還有點散光,到了晚上,光點在他眼裏就會重疊成一片。
他眼裏的陸瓚也是這個樣子,那人被台燈的光包裹住,模糊了輪廓。
江白榆安安靜靜地看著眼前並不太清晰的畫麵,意識朦朧時,突然有點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夢境。
他想,世界上為什麼會有陸瓚這樣的人。
很熱烈,像一團火。
叫人無法拒絕。
江白榆沒有找到答案,他看著陸瓚,不知什麼時候閉上了眼睛。
後來,他夢到很多破碎的片段,畢竟是在病中,睡覺不會太安穩,連夢的內容也不怎麼美好。
“白榆,你知道自己的名字是怎麼來的嗎?”
夢裏,他坐在病床邊,鼻腔裏全都是醫院消毒水的味道,病床上的女人牽著她的手,臉色蒼白,笑意溫柔:
“本來爸爸給你起的名字是江星,但你伯伯說你命裏缺木,名字裏帶木最好。其實我和爸爸不信這個,但畢竟是有關你的事,還是迷信地改掉了。江星,江白榆,白榆,也是星星的意思。”
那個時候江白榆很小很小,他知道眼前的女人是他的媽媽,但他和她實在不太熟悉,見麵的次數也少得可憐,且大多時候都是在醫院。
江白榆不喜歡說話,所以每次都是女人說,他安安靜靜聽著。閑聊的一開始,女人會先問他幾個諸如“最近好嗎”之類的問題,後來實在沒有問題可問,就會跟他說很多他聽不懂的東西。
那些聊天內容,他忘記了很多,唯一記憶深刻的,除了名字的由來,就是有次,在他離開前,女人伸出手,像是想碰碰他的臉。
江白榆不習慣別人的碰觸,他下意識躲了一下,女人的手僵在半空,停頓片刻,又默默垂了下去。
她衝江白榆笑了笑,笑意有些勉強,更多的是當時的江白榆看不懂的哀傷。
她軟著聲音說:
“白榆,跟媽媽多說說話,跟媽媽笑一笑嘛。”
江白榆不記得自己當時有沒有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