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追隨裴家、追隨靈帝的人不堪其辱。這就好比……殺文臣先削其風骨,殺武官先滅其威風,有殺人誅心之良效。”
張朝恩躬身一揖,笑眯眯說道:“陛下聖明,奴才心裏那點小九九,全被您看透了。”
想通了這一竅,太成帝對裴家的處置有了新的主意。他不可能饒恕太多人,人多容易生亂,僅留一個裴七郎出來,既能惡心那些追隨裴家的人,又能做個順水人情,滿足嘉寧公主的胃口。
太成帝回到青玉案前坐定,“張朝恩。”
張朝恩上前一步,“奴才在。”
“朕下詔,你親自去天牢裏提人。”
第7章 入府
裴家的未婚女郎已沒入官籍為奴,如今散騎省下設的天牢裏關著裴家的男丁及其妻子。
有獄卒趁送飯時將手伸到了裴夫人身上,被裴望初隔著牢欄擰斷了手腕。自那以後,再沒人敢去招惹裴家的女眷,但裴望初也因此吃了不少苦頭,被打得遍體鱗傷,在天牢裏發起了高燒。
他靠在角落裏昏睡,渾渾噩噩間,聽見了母親刻意壓低的聲音。
“巽之,巽之,快醒醒……”
終年對他不假辭色的母親,似乎終於因他的回護之舉而於心中有所觸動,用那種隻有對大哥說話時才會有的溫柔關切的語氣喊他的名字。
“母親……”裴望初艱難地睜開眼睛,裴夫人將水喂到他嘴邊,他啞聲問道:“您怎麼過來了……”
他的牢房和裴夫人的牢房原本隔著一道門,張朝恩恩許他們母子再見最後一麵。
裴夫人將裴望初從地上扶起來,指了指牢房外通明的燈火,低聲道:“有貴人要見你,張公公在外麵等著了。”
裴望初燒得混沌不清,“見……我?”
裴夫人“嗯”了一聲,飛快將一枚質地溫涼的紫色螭紋玉佩塞進他的袖子裏,這是她費勁周折帶進天牢的唯一物件。
“收好它,無論救你的是誰,你都要抓住機會努力活下去,若是有一天你能找到前太子,幫他複位報仇——”
張朝恩慢悠悠走上前來打斷了她,“裴夫人若是覺得聊不夠,不如讓令郎陪您去地府好好聊?”
裴夫人陡然噤聲,深深望了裴望初一眼,然後將他往外一推,“走吧!”
裴望初踉蹌走出天牢,連月的缺食少水與陰暗環境讓他疲弱不堪,獄卒拎起一桶冷水往他身上兜頭一澆,算是給他洗了個澡,也不管他是死是活,就這樣水淋淋地拎著他入了宮,扔在宣室殿前的丹墀下。
他渾身泛酸的骨頭和沉重的鐵枷一同摔在地上,侍衛在他腿上狠狠一踹,讓他以跪伏的姿勢叩倒在丹墀之下。
裴望初緩緩抬起頭,看見了站在丹墀之上俯視他的兩個人。
頭戴金冠身著玄袍的是太成帝謝黼,站在他身側正挑起帷帽薄紗打量他的是嘉寧公主謝及音。
那位高高在上的嘉寧公主瞧了他一會兒,十分失望地歎息道:“傳聞不是說他姿容冠絕洛陽城嗎?怎麼成了這副鬼樣子?”
太成帝笑道:“徒有虛名而已,你若不喜歡,朕就再把他扔回天牢去。”
“那怎麼行,父皇是要食言不成?”謝及音不肯,說道:“罷了,有總比沒有好,兒臣先收下,哪怕帶回去當個馬奴呢,那也是父皇賞的。”
太成帝朝張朝恩點點頭,張朝恩讓侍衛將裴望初挾下去,收拾教導一番,再送往嘉寧公主府。
薄暮四起,秋風撩起謝及音麵前的薄紗,她於飛紗垂落的空隙與裴望初對視了一眼,那雙空寂無瀾的眼睛被蒼白的麵容襯得更加黑沉,被淩亂垂落的頭發半遮半掩著,活像剛從九幽地府裏撈出來的倀鬼,正漠然望著他們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