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著舌頭說出來的。
太成帝問:“那你這些話,是從哪裏聽來的?”
謝及音更不想連累識玉,撒謊道:“是前幾天聽見有人教街上的小孩子唱童謠時是這樣說的,隻聽見了這幾句。”
張朝恩從旁解釋道:“昨天崔駙馬剛抓了幾個混進洛陽城的河東反賊,想必就是這些人教的。奴會讓底下的人盯緊些,不讓這些誹謗陛下的話到處亂傳。”
太成帝“嗯”了一聲,猶有怒氣,卻見謝及音先委屈得眼淚直落。
“您久不召女兒入宮,女兒還以為您是想起了母親……您可還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
這話問得太成帝一愣。
謝及音聞言哭得更厲害了,泣不成聲道:“是……是母親的……忌日……”
她一身素衣長裙,渾身無一點亮色,左臉紅腫,哭得梨花帶雨,望之令人心碎。
“究竟是誰在您麵前說了女兒的壞話,要挑這樣的日子誅女兒的心……女兒已經沒有娘親疼愛了,難道也要在同一天失去父親的寵愛嗎?”
她滿目傷心地望著太成帝,那雙極似她母親的眼睛,在露出眷戀與懇求的情感時,最能打動人心。
那一瞬間,太成帝也想起了早逝的亡妻。他的妻子為他犧牲了太多,在她忌日這一天,太成帝心中終於有所動容。
他嘴唇動了動,長歎了一口氣。
張朝恩適時上來打圓場,對謝及音道:“陛下正是念著先皇後,所以才愛屋及烏,關心則亂,陛下是擔心殿下您太年輕,受人蒙騙,到頭來再傷著自己。”
謝及音望著太成帝,小聲問道:“父皇,您真的還惦念女兒嗎?”
太成帝頗有些不自然地“嗯”了一聲,說道:“你是朕的骨血,朕自然念著你。”
謝及音心中覺得可笑,麵上卻作出愧疚神色,“是女兒的錯,惹您生氣了。”
太成帝正欲趁機讓謝及音交出裴望初,他要在那些反賊麵前將裴望初千刀萬剮,讓他們看到真正的裴家人的下場。可是張朝恩卻搶在他前麵對謝及音說道:
“殿下既然能理解,也該勉力分擔陛下的辛苦。陛下近日正為了河東反民的事憂心。這些反賊仗著裴家的舊日積威作亂,還意圖蠱惑天下人。如今裴七郎在您手裏,您應該讓天下人知道裴家人的真麵目,他們並非士人之冠冕、百姓之野望,而是和洛陽城裏那些見風使舵的世家一樣,是甘願向陛下俯首的臣子。就連裴家嫡支、曾名滿洛陽的裴七郎,如今也隻是為了活著而希寵固位的奴才。”
謝及音默默聽著,張朝恩說的每句話都讓她心裏涼上一分。
裴家人已經死得隻剩下裴望初,他如今是公主府裏對任何人都構不成威脅的奴才,可他們仍不肯放過他。
要他受百口嘲謗,萬目睚眥;要他棄冠跣足,風骨折盡。
明明不是他的錯,甚至不是裴家人的錯,他們已是帝王威怒的犧牲者,如今又要被扯作貪欲的遮羞布。
謝及音覺得喉中一陣發緊,不馴與憤怒在她四肢百骸裏衝撞,和沉重的心跳聲一起,絕望地撞擊耳朵裏的鼓膜。
一下,又一下,忍耐近乎破碎。
張朝恩此時卻扶了她一把,他蒼老的手心裏全是冷汗。
“殿下,您覺得呢?”
謝及音看向太成帝,太成帝正負手站在高處,俯視著她的反應。他的表情是冷厲的,仿佛隻要她說一個不字,馬上就能讓她與裴望初一起,陷入萬劫不複的九幽地府。
謝及音嘴角牽動了一下,用盡所有的力氣去作出一個輕鬆的、渾不在意的表情。
“我當是什麼大事,不過一個奴才。隻要留著他那張臉,哪怕讓他像畜生一樣在洛陽街上爬,女兒也是不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