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1 / 3)

裴望初眉心微蹙,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隻聽謝及音揚聲說道:“今日本宮為你賜姓,從此你改‘裴’為‘謝’,棄暗從新,脫了苦海吧。”

裴望初驀然抬眼,不可置信地望向她,霎那間目沉如淵。

賜國姓是恩寵,可大魏的國姓本不是“謝”,而是“蕭”。

謝黼篡位自立,許多洛陽舊貴並未將謝氏視為堂堂正正的皇室,又因大魏極重門第出身,賜姓“謝”對士族而言,並非恩賞,反倒成了一種侮辱。

何況河東裴氏滿門被誅,與謝氏有不共戴天之仇。

眾人沉默地望著跪立在庭中的裴望初,他的背影俊秀挺直,然而隻有坐在上首的謝及音能看到他的表情。

謝及音笑吟吟地睨著他,語含警告,“七郎不接賞嗎?”

裴望初聲音極輕,一字一句道:“請殿下收回剛才的話。”

“本宮若是不收回,”謝及音指著紅漆廊柱,十分冷漠地說道,“難道你還有骨氣一頭撞死?”

裴望初攥在兩側的手繃得骨節泛白,他蹙眉望著謝及音,仿佛在極力忍耐著自己的憤怒和失望。

謝及音半闔著眼,神情十分倨傲,可她心裏並不好受。

隻聽裴望初說道:“若殿下想要我死,我不會貪生。”

“莫當自己是個值錢玩意兒,少拿尋死來威脅本宮,”謝及音聞言抬眼,定定地望著他道,“那天晚上本宮叮囑你的話,你全忘了嗎?”

裴望初當然沒忘,她說要他為了她活下去,再苦再難都要活下去。

可是活下去,就是為了任她折辱和搓磨嗎?

盛妝絕麗的謝及音正高高俯視著他,高鬟雲髻,麵白如玉,陌生得讓他感到疑惑。

王六郎卻已看不下去,向謝及音求情道:“父母有生養大恩,留戀家姓是人之常情,還請殿下換個賞賜。”

謝及音看向他,“本宮處置奴才,關王六郎什麼事?”

王六郎道:“君子當有不忍人之心,這不是為了裴七郎,是為了我自己所求。”

此話一出,有幾個曾與裴家交好的客人也出言附和,謝及音耐著性子聽完,對王六郎道:“既然是六郎所求,本宮就給你這個麵子,饒他一命。隻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先著人拉下去賞三十鞭,然後再問他本宮這賞,他接還是不接……屆時宴席已散,我府中的事,王六郎總不該過問了吧?”

侍衛上前將裴望初帶走行刑,王六郎要阻止,被他母親王夫人悄悄擰了一把。

謝及音一敲金磬,庭中又起歌舞,王六郎望著她笑靨如花、醉態似水的模樣,真的一點不在乎裴七郎的死活,心裏緩緩沉了下去,頓覺滿席佳肴索然無味。

夕陽半落,冷意漸生,宴中諸客酒酣興盡,杯盤狼藉,散宴之後乘坐馬車陸續歸去。

謝及音喝多了酒,靠在貴妃椅上小憩,眉心蹙得很深。識玉為她端來暖胃的醒酒湯,小聲對她道:

“岑中尉親自施刑,抽了二十七鞭,裴七郎沒扛住,昏死過去了。”

謝及音手中的碗一斜,大半碗湯都灑在了身上。

岑墨是謝及音的府衛首領,他跟了謝及音許多年,謝及音當然知道他的能耐。

識玉覷著她的臉色,問道:“您要去看看他嗎?”

謝及音搖頭,“給他找個好點的大夫看看,別聲張,本宮就不去了。”

識玉領命離開,謝及音撐在貴妃榻上發呆,許久都沒言語。

她大概……是沒有臉麵去看他的。

裴望初昏睡了一夜,更漏將闌時緩緩轉醒。

那蛇皮鞭上掛著倒刺,沾了硫磺水,每一鞭抽在身上都是一道深深的血痕,三十鞭下來打得他體無完膚,肩胛處隱約露骨,大夫處理了整整一夜,甚至還要用針線縫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