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1 / 3)

怎麼如此平和,一點委屈都沒有?

裴望初牽起她的手腕,搭在她的脈上,謝及音卻將手抽了回去,又顧及他的心情,反握住他,溫聲道:“我一身的塵土,想先沐浴更衣,再與你敘舊。”

裴望初垂目落在她手上,“請允我為殿下沐發。”

公主府的盥室有尋常人家三間上房那麼大,屏風後的凹池裏倒滿熱水,鋪灑一層玫瑰花瓣,池邊放著上好的皂豆和浴鹽,還有切成小塊的蜜瓜。

謝及音舒服地在池中泡了半個時辰,想起裴望初還在屏風外等著她,遂自池中起身,披了一件寬鬆的袍子,踩著木屐,款款繞了出去。

她躺在竹榻上,身上蓋了一件薄毯,頸間是清涼的瓷枕。裴望初為她調製了沐發的竹煎水,他的手指溫柔地在她發間穿拂,順勢揉按她頭部的穴位,舒服得讓人昏昏欲睡。

謝及音仰麵瞧他,隔著薄如輕紗的水汽,他的眉眼如雨後新柳,清濯明潤更勝從前。

他的性子好像也沉了許多,不愛說話了。

謝及音想起他寫給王瞻的那封信。這一路上,她已將那信翻來覆去讀了很多遍,幾乎要倒背如流,自認為對他的心境有幾分了解,心道,大概是久別後乍見,心緒尚未緩過來,故有患得患失之感。

思及此,她心中一軟,招手讓他俯身附耳過來,輕聲道:“悄悄看了我這麼久,不想吻我麼?”

裴望初目色微暗,低聲道:“殿下是在憐憫我嗎?”

謝及音沒有回答,抬目望著他,長睫溼潤,如桃花蘸春水,勾著他的衣領輕輕往下拉。

裴望初跪坐在她身前,俯下`身,以虔誠近乎叩拜的姿態,吻在她的額心,向下至鼻尖,落在嘴唇上。

仿佛一陣春風,吹塌了搖搖欲墜的朽木,又似一江春水,衝化開將融未融的冰雪。

他的眼淚落在謝及音頸間,謝及音睜開眼,旋即又被他掌心覆住。

“別看……求你別看。”他聲線哽塞喑啞。

這個吻逐漸纏綿至窒息,她濕淋淋的長發落進他懷中,洇濕了他的衣服,他不肯鬆手,仍緊緊抱著她。

此地是有些倉促,可情之所至,亦未嚐不可。

謝及音握著他的手,要牽他到竹榻上來,裴望初卻將她按下,拒絕了她的好意。

“你累了,”他說,“應該好好休息。”

謝及音聞言麵染薄紅,大概是第一次被他拒絕,心中隱隱有幾分尷尬和氣惱。

她不理他了,閉眼假寐,裴望初仍跪回原處為她沐發,用竹煎水將她長發泡軟,又以柏葉、生薑、甘鬆擦洗,終於將黑豆膏的顏色都洗掉。他將她的長發從水中捧出,又是一襲月華如練,明皎若銀河垂地。

裴望初將她從竹榻上抱起,轉過碧紗櫥,到外間為她烘幹頭發,直到根根分明如流蘇,幹爽地從掌間滑落。

一開始是裝睡,後來真睡著了,拽著他的袖子,呼吸漸沉至平穩。裴望初將她安置在臥房的金綃帳裏,在床側看了她好一會兒,才悄然起身,到廊下去尋識玉。

識玉正在給阿狸梳毛,這隻白貓被嘉寧公主帶去了建康,此番又抱回了洛陽。它已經忘記了這裏,看什麼都新鮮,也不認識裴望初,見他走近,弓起身子衝他呲牙。

識玉對他刑訊殺人的場景記憶猶新,有些拘謹地站起來,朝他行禮,“問裴七郎安。”

裴望初朝阿狸伸出手,阿狸卻猛得一揮爪子,在他手背上撓出三道長長的血痕。

原來不止是殿下,就連她身邊的人和物,也都待他生疏了起來。

識玉小聲驚呼:“阿狸!你個小畜生!”

說完卻將阿狸緊緊護在懷裏,生怕裴七郎會一掌捏死它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