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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又不能廢。
他不是文泰帝,不會因為一己喜惡而做出動搖國本的荒唐事,所謂廢長立幼不過是說出來嚇唬趙璟的,趙瑋什麼樣子,他心裏有數,絕無可能擔起神器之重。
他老了,常年征戰,縱情酒色,身體大不如前。這一手打下的江山,需得安安穩穩交到一個穩妥的人手中。
乾佑帝向後仰身,漫然打量跪在他身前的魚酈,漸生出些幸災樂禍的心。
龜兒子,為了這麼個女人發瘋發癲,人家轉頭就把你拋棄。
真是活該。
“朕應你之請,你的擔憂也不乏道理。朕會下旨,連夜送你回蕭府。明日一早賜婚的聖旨就會下來,你安心備婚,蕭家人不敢為難你。”
魚酈稽首:“謝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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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璟醒來,是在第二日清晨。
東宮宮人未召不敢入內,還是乾佑帝察覺出蹊蹺,惑於兒子的過分安靜,派梁道秋來看,才發覺他被下藥。
乾佑帝親自帶著禦醫來,幾針施下,趙璟才慢慢醒轉。
藥性殘存,他頭疼如裂,捂著後腦坐在床上,半天沒有動作。
乾佑帝叉腰在窗邊慢踱,想奚落幾句,可看兒子那副樣子,又覺一股氣梗在胸`前,說也不是,罵也不是。
實在熬不過他,乾佑帝走到床前,居高臨下地睨趙璟,道:“朕早就說了,想成大事就絕不能耽於情愛。爹出身草莽,看慣了底層人為了往上爬有多麼不擇手段,拋妻棄子也不過爾爾。你是太子,遲早全天下的人都要對你俯首叩拜,你想要什麼樣的女人,甚至連手都不用招,自有懂事的奴才給你安排。”
“你知道你錯在哪兒嗎?你錯在沒弄清自己的身份。你不動情,不拿女人當回事,她們會挖空心思討好你,奉承你,生怕你拋棄她們;可若你非要把自己的心捧出來給女人,那這顆心可就不值錢了。太子的心,販夫走卒的心,說到底都是一樣腥臭,還比不上女人的脂粉。”
趙璟仍舊安靜,遲遲沒有反應。
乾佑帝冷聲道:“說話。”
正月初一,本該偷得浮生,同他新納的美人們尋歡作樂,偏要在這東宮給他的傻兒子上課。乾佑帝氣悶至極,心想趙璟再不說話,他就要動手。
他四下環顧,正尋找稱手的工具,趙璟忽然抬頭,“父皇說得對。”
乾佑帝愣住。
趙璟瞳眸如冰,鐫著漠然,散漫地掃過這東宮寢閣,驀地笑了,這些日子的廝守竟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他如沉溺於女妖美夢中的書生,一枕黃粱,驟然蘇醒。
是呀,他的父皇說得對極了,情是個什麼東西,自欺欺人的謊言,欲望的醜陋外衣,他偏要把已經枯朽的東西從泥坑裏撿起來,精心擦拭,再塗上釉彩,裝扮得華貴美麗,然後對人說,這是他的情。
他情深似海,不撞南牆不回頭。
好笑,太好笑了。
趙璟笑出了聲,笑得渾身顫唞,聲線嘶啞。
乾佑帝有點被他嚇著了,怔怔看他,不敢打罵,生怕再刺激到他,朝候在門外的禦醫招了招手,讓他們再給趙璟把把脈。
禦醫上前,將要搭脈,卻被趙璟躲開了。
他抬起頭,頜線流暢,喉結凸顯,日光透過窗牖上薄紗篩進來,落在臉上,將有些蒼白的肌膚浸得如玉般潤澤。
他衝乾佑帝微笑:“近來兒臣懶怠,尚書台積攢了許多政務,兒臣這就要去處理。”
乾佑帝看了他一陣兒,難得寬容:“那個……你不用著急,今天是大年初一,且歇歇吧。”
趙璟已經掀被下床,低頭穿靴子,留給他一個漆黑的頭頂:“兒臣不想歇。”
***
除夕之夜,蕭家人臉色青灰地把魚酈迎進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