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1 / 2)

女人家那點針黹線頭轉。沒想到,如今的阿姐竟有這等見地,儼然是受過高人悉心教導。

蕭崇河想起坊間的傳言,想起明德帝和昭鸞台,一時又有些心緒複雜。

魚酈今日見他是為他苦尋她數月的情誼,但也不全是為此,她環顧四周,將合蕊支開,低聲衝蕭崇河道:“阿姐有事想托付。”

蕭崇河立即嚴肅,輕輕點頭。

“章吉苑的東南方有棵梅樹,我曾在樹下埋了一隻楠木盒子。我想求阿弟幫我把東西取走,就暫存在你那裏,若將來我用得上,自去問你要。”

蕭崇河沒有追問是什麼東西,痛快地點頭:“阿姐放心。”

魚酈了了一樁心事,同蕭崇河稍作寒暄,便讓他走了。

她站在石亭中,一直目送著阿弟安然進入晏歌台,才乘肩輿返回崇政殿。

那藏在楠木盒子裏的,是當初瑾穆為她準備的籍牒、路引和一些寶鈔田契。

那些東西在當初魚酈決心留下為瑾穆報仇時,就被她埋在了地下。

說來奇怪,自從她殺了趙瑋為瑾穆報仇,瑾穆就再也沒有入過她的夢,仿佛從前她惹他生氣,他幾天都不理她一樣。

剛才合蕊一句無心之言,莫名讓魚酈想起了這隻盒子。

在過去幾個月她想要尋短見時,其實並不是一直想死。有時聽到尋安的哭聲,有時想起雍明,有時想起蒙曄和華瀾他們,那沉重的惦念會化出一點生的小火苗,但每回都會被趙璟的搓磨澆滅。

如今趙璟不再折磨她了,那點點火苗又迅速燃起來,讓她生出一點點對未來的期冀。

瑾穆將盒子交給她的時候,魏軍已經在攻城了。

幹戈廝殺如在耳畔,瑾穆的聲音卻仍舊溫和沉穩:“窈窈,你總說不敢直視天顏,今日將要分別,你抬起頭看看我。”

這是罕見的瑾穆沒有在她麵前稱孤、朕。

魚酈抬頭看他,他有一張溫潤清雋的麵容,眼眸澄澈,眉峰幹淨柔和,丹唇略厚,不像武將,像浸潤在詩書裏優雅高潔的儒士。

也許,他本該就是個風流灑脫的讀書人,偏偏命運捉弄,讓他托生到了帝王家。

“窈窈,我叫李睿,字瑾穆,往後你若是想起我,便在心裏喚我瑾穆,不要叫我主上、陛下。”瑾穆鄭重地說,像在做最後的告別。

魚酈試著輕喚了一聲“瑾穆”。

瑾穆便笑了,似春水照花,十分溫柔美好。他伸出手想摸魚酈的臉,但又想到什麼,指尖停留在魚酈臉邊一寸,終究沒有再往前。

他把木盒遞給魚酈,像從前一般耐心教導她,要勤儉持家,要內斂持重,不可露富,不可輕信於人。

魚酈把木盒打開過,那籍牒上的名字叫裴月華,裴是她母親的姓氏,而月華出自“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1)

多麼好聽的名字,如月光,既美好又自由。魚酈曾經有過短暫的向往,但這向往很快被仇恨所吞沒。

她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機會以裴月華的身份活下去,但她想,瑾穆的一番心意,不能讓它永遠沉睡在那冰冷的地下。

魚酈回到寢殿沒多久,趙璟就回來了。

他揉捏著額角癱在床上,顯得很疲憊。

魚酈仔細辨聽,發現攻城聲仍在,窗外傳來禁軍大肆出動的聲音,她望著半闔眼睛的趙璟,想問,可又怕惹他不快。

趙璟覺出殿內過分安靜,睜開眼起身,見魚酈站在床邊,有些手足無措。

他握住她的手,將她帶進懷裏,溫柔地說:“窈窈,不要怕。”

魚酈靠在他身上,問:“這些人是誰?”

趙璟默了片刻,道:“不是成王李翼,是城中的神策衛。”

魚酈鬆了口氣,轉念又想,這些神策衛是自當年的襄州廂軍分化而來,皆是隨乾佑帝起兵的心腹精銳,後來趙氏定鼎天下,乾佑帝為了鉗製趙璟,曾一度將神策衛的節製權給了越王趙瑋。

趙瑋死後沒多久,乾佑帝就病重禪位,趙璟登基不過數月,內憂外患,看來還沒來得及騰出手料理這神策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