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雍明自是長跪父親雕像前不起。
那日萬俟燦為魚酈診脈時,蒙曄特意將雍明支了出去,因而他並不知道魚酈身上的毒未解,隻當她和山下的魏軍一樣,經藥王妙手回春,已經沒有大礙。
他起身迎向魚酈,“蕭姐姐,你的傷口還疼不疼?”
問了和慕華瀾一樣的話。
從前魚酈慣會逞強,但她決心從今往後不再逞強了,捂著傷口歎息:“疼啊,怎麼會不疼?”
李雍明麵含疼惜,忙扶著魚酈去旁邊的圈椅坐下。
“你不要跪父親了,他知道你受傷肯定心疼,他不會因為這些虛禮跟你計較的。”
魚酈衝他笑笑,安心地仰靠到圈椅裏。
蒙曄敬上三炷香,在萬俟燦的攙扶下起身,衝魚酈道:“蜀郡城外的廂軍都撤了,連圍城的柵欄都叫百姓劈了燒火,商賈貨物重新湧入,魏軍正晝夜不歇地清理騷擾百姓的賊寇,連街頭暗肆都抄了好幾間。窈窈,這座城又活了。”
魚酈詫異:“我隻昏迷了十日,竟發生了這麼多事?”
蒙曄微笑:“官家說,他要你醒來時就能看見一片全新的天地。”
魚酈終於知道這種虛幻的感覺從何而來,太理想了,眼前的塵世就像她無數回想象過的那樣,甚至比想象中的還要美好。
她正出神,蒙曄蹲到她麵前,問她:“你現在最想做什麼?”
魚酈認真思考過後道:“我想尋安了,我想立即就見到他。”
肩頭重任終於可以卸下,她可以重拾最本心的情感。
蒙曄心頭酸澀,不敢想象魚酈萬一真的撒手人寰,那個可憐的孩子該怎麼辦。他深吸一口氣,竭力維持著脈脈的笑容,道:“官家說他要快些回金陵,你就跟著他一起回去吧。我會在蜀郡留些時日,把玄翦衛和昭鸞台都遣散,你放心,官家給我銀兩了,至少能保證他們十年衣食無憂。”
“至於雍明……”
蒙曄臉上有片刻失落:“他恐怕要和你一起回金陵。”
趙璟唯獨在此事上不肯妥協。
他可以開恩放走前周舊將,放過玄翦衛和昭鸞台,但要把李雍明牢牢抓在手裏,這是以防後患。
登基兩年多,他已將帝王權術玩弄得爐火純青。
可是蒙曄不能怪他,因為他深知,能做到這個地步趙璟已是仁義了,若沒有魚酈,恐怕事情不會這麼容易圓滿結束。
拋開尊卑,以雍明的自由換取五萬人的性命,其實已是一筆劃算的買賣。
魚酈低頭默了默,含笑看向李雍明,“好啊,你跟我回去,你知道嗎?你都當舅舅了,你要給尋安準備一件禮物。”
原本鬱鬱寡歡的李雍明眼睛瞬間明亮起來,他湊到魚酈身邊問:“我的小外甥長得像姐姐嗎?他漂不漂亮?好不好相處?”
正說著話,李蓮蓮和潘玉來了。
兩人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祖上的交情,父輩又都忠肝義膽,李蓮蓮原本因為相裏舟而對潘玉有些怨恨,但親眼見著他在邑峰上指證相裏舟,便知他也是受了蒙蔽。
從邑峰下來,兩人隻用了一刻鍾便握手言和。
他們向蜀王像拜謁過,一起過來看魚酈。
李蓮蓮握著魚酈的手,親昵道:“姐姐的劍法精妙如神,若非我急著去江湖闖蕩一番,還真想拜姐姐為師。”
魚酈摸摸她的臉,寵溺道:“等你闖蕩江湖回來,來金陵找我,我就教你幾招。”
李蓮蓮滿麵春風,喜笑顏開:“真的?”
魚酈點頭。
兩人說了會兒話,李蓮蓮起身負手告辭。
她出了蜀王廟,一直走出去很遠,才抬袖開始擦眼淚。
叔父們上前問她怎麼了,她哽咽著說:“從前我是不信神明的,可是從今往後我每遇一間廟都要進去拜,祈求四海神靈保佑她長命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