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之後,他才對著楊氏開口:“這些年,苦了你了。”

這注定是個不眠夜了。

劉大柱跟楊氏簡單說了說他這些年的生活。

十多年前他被劉裏正兄弟幾人從懸崖上推了下去,他墜落崖底之後竟然意外沒死,反而順著崖底峽穀中的流水被一直衝到了美人嶺下遊。

美人嶺本就是南詔國與鄰國的天然分界,劉大柱墜崖時摔破了頭,昏迷不醒的他被鄰國的一位好心老大爺撿了回去,等到被救醒時,就失去了記憶。

他在老大爺家裏養了幾年的傷,後來就成了老大爺的養子。

老大爺家裏是鄰國的軍戶,後來他就應征上了戰場,直到被楊啟帶回南詔國京城。

這一切經曆跟楊啟說的也是一樣的。

當年劉大柱在雙鋒村時,身子就有暗傷,又是墜崖又是從軍,這些年早就徹底垮了。

他跟楊氏說了大半個時辰的話,整個人就累到了極點,哪怕強撐也撐不過,昏睡了過去。

這時天色已經微明。

楊氏趕了劉雷雨和阿瑤去隔壁房間合眼稍微休息休息,她自己則在這小院中轉了一圈。

小院不大,統共就三間房,除了劉大柱住的那一間,另外兩間也都鋪了床褥,隻是都是嶄新的,家裏幹幹淨淨,看不出平時有人生活的跡象。

但小院的廚房裏頭有吃剩半袋的米糧油鹽之類,劉大柱那模樣,不像是能下地行走的,楊氏心裏有數,估摸著平時劉大柱也不是一個人住在此處。

她什麼都沒問。

就著廚房的柴灶,楊氏洗米燒水煮了一鍋米粥。

她從碗櫥裏又找出了雞蛋和醃好的鹹菜,簡單搭配了兩個小菜。

全都弄好之後,她自己先獨自坐下來,安靜的吃了一碗。

熱氣騰騰的粥化作一股熱流熨帖著五髒六腑,也讓她的心安定了下來。

她不是看不出來,劉大柱有事瞞著她。

倒也不難猜,能住在這小院中照顧劉大柱,還能精心醃製鹹菜的,該是劉大柱又娶了妻吧。

楊氏嚐了嚐那鹹菜的口味,吃起來格外酸辣,既不是美人嶺那一帶的口味,也不同於京城人的吃口。

她心裏便全都猜到了。

楊氏自己吃完了,她另盛了一碗粥,用手背貼在碗沿上試了試,感覺冷熱合適了,便端了送去房間裏給劉大柱。

劉大柱慌忙掙紮著要下床來。

楊氏沒依他,端了小飯桌放在床頭,讓劉大柱直接坐在床上吃了。

劉大柱端起碗剛吃了兩口,便聽見楊氏問道

“她是鄰國人?”

“你,你都知道了?”

“有孩子了嗎?”

“沒有。”

“你讓她去哪兒了?這裏是她的家,你不該這樣委屈了她。”

楊氏抬起頭來往門外看:“我這趟來京城有點事,過兩天我們就回雙鋒村了。雙鋒村的劉大柱已經死了十幾年。”

劉大柱聽見楊氏這樣說,知道這就是訣別了。

他心中苦澀,當年他墜崖之後失了憶,連自己姓甚名誰也都忘了。

鄰國那位救了他的老人姓朱,朱老爹家裏隻有一個女兒,恰逢征兵,年過六十的朱老爹隻能親自應征。

他如何忍心?

原本他想拜朱老爹為義父,代父從軍,但朱老爹硬是將獨生女兒許配給了他。

他心裏記掛著自己前半生那失去的記憶,一直不肯娶。

誰料一晃十年,他也沒能想起一星半點前塵往事來。

朱老爹的女兒卻苦苦等了他十年,等過了青春年華。

他從來沒有碰過朱老爹的女兒,隻跟她以兄妹相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