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還能麵不改色走過去撚兩腳的人。
他也隻恍惚了那麼一瞬,很快便恢複鎮定。
季懷真沉默片刻,不裝了。
“我現下被通緝,回上京就是死路一條,思來想去,隻能放手一搏。”他瞥了燕遲一眼,故意道,“我在敕勒川有認識的人,你帶我過去,他們自會幫我。”
他直白得要命,坦然得要命,將別有用心四個大字刻在臉上。
燕遲聽明白了,他們在汾州耽誤了不少時日,現在又正趕上大雪封山,這人已窮途末路,無人可用,自己卻對地形熟悉,又是夷戎皇子,是他唯一可利用,也是最合適的人。
他突然笑了笑:“……原來你今天也不曾騙我。”
季懷真愣住,心想他今天都說什麼了?
他撒謊成性,滿嘴妄言誑語出口成章,從不刻意去記曾說了什麼謊。反而是偶爾一兩句管不住的真話,才會叫季懷真翻來覆去,夜不能眠。
一看燕遲這副樣子,季懷真心裏就厭煩,倒也不是麵對其他人時的那種不耐。
而是燕遲一委屈,季懷真就坐不住,一肚子壞水兒手段使不出,心反倒一虛。
正要開口要他有話快說有屁快放,這小子又突然換了副漠然神色,把頭一點,平靜道:“我答應你,但不能立即動身。一是你我身體都需要休養;二是今天這雪一下,接下來十幾天必定是酷寒,大雪封山下,單憑你我二人翻不過蒼梧山,需得等上兩個月。”
“兩個月?!”
季懷真一算,既已到汶陽,與敕勒川僅有一山之隔,若燕遲快馬加鞭帶他走捷徑,況且上京那邊有白雪拖延著,想來耽誤上兩個月也無礙。
燕遲把頭一點,正色道:“除此之外,你還要再答應我一件事。”
季懷真警惕地看著他。
“你得答應我,這一路上,你不得隨意殺人。”
季懷真笑了一聲:“小燕殿下是不是太過天真了,難不成別人來殺我,我也要站著不還手?”
燕遲不為所動:“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季懷真靜了一靜,盯著燕遲瞧,片刻後神色冷漠幾分,點頭道:“我答應你就是了,那就這樣說定了。”
他難得正色,突然朝燕遲行禮,是大齊臣子麵見他國皇子權臣時才行的禮數。
“——多謝殿下。”
燕遲看他一眼,將這一拜受了。
臨出門前,季懷真突然轉頭看著燕遲,意味深長地笑道:“其實你這次南下,原本就是要帶我回敕勒川,對嗎?”
清源觀一別,燕遲走得那樣幹脆決絕,可後來得知他被收監入獄的消息又立刻趕來搭救,方才扯給他的借口牽強又漏洞百出,這人居然問都不問。
在得知對方身份的這一刻,季懷真全想明白了。
燕遲沒吭聲,季懷真也不刨根問底,桌上燈芯一爆,炸出幾個星子,更顯屋中昏暗,季懷真哼笑一聲,抬腳邁出屋門。
外頭大風呼呼作響,以雪為翅,飛得天地間入目一片白色,若照這個勢頭,不出幾日,蒼梧山進出山路會被全部封死。眼見要到除夕,季懷真想念姐姐和外甥。
千裏之外的上京,怕是早就下過雪了吧。
他無可奈何地一笑,將肩上霜雪抖落,喃喃自語道:“困若遊魂,放手一搏,又給路小佳一卦言中了。”
翌日一早,大雪短暫停止,天陰沉沉的,巧敏說到晚上還要再下,又一大早起來,加固被路小佳一腳踹出個洞的房頂。
季懷真從被窩中坐起,往旁邊一摸,人已經不燒了。
他昨晚自然是和燕遲一個被窩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