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
孤兒寡母,又是以弱國質子身份前來,在大齊的日子不必細說,自當受盡苦楚。
在別人眼中看葉紅玉,隻當她是困於深宮,不受寵的夷戎皇妃,又有誰能想到眼前這狼狽清瘦的女人,竟是赫赫威名,叫草原十九部聞風喪膽的葉紅玉?
不提燕遲大哥,他是皇子,吃穿用度雖少不了,但也僅僅是夠用而已。
怕隻是燕遲母子,吃不飽,穿不暖,還要受盡白眼,受盡寄人籬下之苦。
“在上京的最後一年,我十三,那年當朝丞相季庭業六十大壽,他權傾朝野,人人都要去拜賀,大哥也帶我去了。送了他一把長槍。”
季懷真一怔,突然道:“……槍頭以精鋼打造,是難得一見的神兵利器。”
燕遲一怔:“你怎麼知道?那槍是我娘的,其實還有一把劍,也由精鋼所鑄,來大齊的第一年,被我娘獻給了你們大齊皇帝。”
“槍、劍、刀,還有我先前送你的匕首原是一套,都是我娘的。”燕遲神情落寞道,“本來沒打算把槍拿去討好誰,可那時大哥想回敕勒川,季丞相是最能說上話之人。”
至此,季懷真開始表情古怪起來。
那槍他見過,就在季庭業的書房放著。
“槍送出去之後,季丞相就麵見了大哥,我當時是以奴仆身份跟著一起去的,不能進,就在庭院中等著,迷了路,然後就遇到了你……”
“遇到‘我?’”
季懷真如同石像般,僵在燕遲身上。
陸家與季家向來不合,他記得清楚,季庭業六十大壽那天,陸拾遺人雖到了,卻是放下東西就走,隻在前堂逗留,全程被他派人盯著,又怎會有機會與燕遲相遇?
除非——
季懷真往下一跳,站到燕遲麵前去,抓著他手臂,未曾意識到語氣中的迫切,臉色煞白道:“然後呢?”
燕遲被這副反應嚇了一跳,緩緩道:“你當時手裏端著碟糕點,喚我過去陪你講話,你問我怎麼一直盯著你的臉瞧,我……我說你長得好看,同我娘差不多,你就笑著說我傻。”
“你又問我,怎麼瞧著不高興,我說想家,沒朋友,想回汶陽騎馬。你說騎馬有甚好,你最討厭的就是騎馬,腿又累又酸。”
彼時燕遲十三四的年紀,心思最是敏[gǎn]要強,卻在上京受盡冷落,好不容易碰見一個除開大哥和娘親外依然願意親近他的人,自然心生好感。
那時他隻拘謹地往他身邊一坐,這人問什麼他便答什麼。
“最後你把那碟雲片糕給了我,自己一口未動,我問你叫什麼名字,又去哪裏尋你,你說……”
季懷真看著燕遲,怔怔地接話道:“我說我是禦史大夫陸錚獨子,叫陸拾遺,你說這名字好奇怪,我說是‘野無饑民,道不拾遺’的意思。你又問我如何寫,我說明日一過,你若還能蹦能跳,就去東街慧業館尋我,我親自教你。”
燕遲也跟著一怔,突然傻了似的,呆呆望著季懷真,漸漸反應過來,將人手臂一抓,也顧不上是否將人抓痛了,不可置信道:“你記起我了?我知道你會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他喜上眉梢,語無倫次,一把將季懷真抱在懷中。
力道之大,似要把人揉進身體裏,恨不得合二為一,再也不分開。
隻聽燕遲哽咽道:“我就知道你不會忘記我的。我就知道……你是我來上京以後,第一個待我好的人,我就知道……”
他隻顧激動,壓根沒注意到懷中之人見鬼一樣的表情。
季懷真想起來了,他記得,他當然記得。
隻是尚來不及狂喜他季懷真才是燕遲的緣分天定,燕遲在上京見到的人是自己而非陸拾遺!便意識到,燕遲想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