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懷真當腳踏。
一容貌秀氣,軟弱無骨的男人扭了出來,一邊撒嬌,一邊摟著季懷真的胳膊迎他進去。一到無人之處,這人就立刻站直,不敢再貼著季懷真,語氣也恭敬起來。
“大人,這些日子來附近巡視的人變多了,前天奴家上街時,還有人來套話。”
季懷真點了點頭,平靜道:“你該做什麼就做什麼,不用管他們。”
白雪提著燈,一路跟在季懷真身後,二人悄無聲息地穿過寂靜長廊,行至一處暗門,季懷真帶頭走了進去,隻見那暗門後頭別有洞天,通向另一處僻靜隱秘院落。
每隔些距離,就有侍衛守在長廊上,看見季懷真,便躬身行禮。他們各個都是不識字的啞巴,誰也不知這裏頭關著的是什麼人。
行至盡處,季懷真秉退房門前守著的人,白雪長臂一伸,房門發出聲令人倒牙的怪聲,慢悠悠地開了。
隻見裏頭坐著的人一身白衣,聽見動靜也不抬頭,手裏捧著本書,坐在燭光下看。他因常年照不到太陽而顯得羸弱,皮膚白得嚇人,竟是比季懷真剛從敕勒川回來時還要削瘦幾分,側臉一道被箭擦出來的疤痕——正是陸拾遺。
很多人都以為他死在了去韃靼軍營的路上,猜不到睚眥必報的季懷真,居然會留陸拾遺一條命,將他一路帶來了臨安,秘密囚禁在此處。
“娘身體怎麼樣了?”
陸拾遺拿皮包骨頭的細長手指輕輕沾了下隔夜的涼茶,以此來翻書。
“沒去看過,她也不樂意見我。”
白雪等在外麵,季懷真自顧自地在陸拾遺麵前坐下,陸拾遺又問道:“我父親呢?身體可還好?”
“什麼父親?你父親不早就死在某個賭坊後頭的巷子裏了?”
陸拾遺息事寧人道:“怎麼又發脾氣,韃靼和夷戎人打到哪裏了?”
他終於肯放下手中的書,將季懷真看上一眼。
季懷真來時脫了大紅朝服,換上身玄色衣服,此時與陸拾遺一黑一白,正似一正一邪,一陰一陽。
從出生那刻起,從鞏若因聽見季懷真的啼哭而護住陸拾遺時,這對兄弟注定此生立場相悖,互為敵對。
從前他弱,陸拾遺強,季懷真和他話不投機半句多,如今反過來,他強,陸拾遺弱,季懷真倒也能心平氣和地麵對他。
“打到平昌了,是瀛禾與獒雲領兵。蘇合可汗本坐鎮後方,三月前從敕勒川出來,被韃靼人堵在了上京前頭。韃靼二十萬,夷戎十五萬,都圍在平昌,梁崇光手中兵力隻有十萬,大部分為新兵。”
陸拾遺看他一眼。
“你要我做什麼?”
季懷真沉默半晌,表情猶疑不定,不知過了多久,才沉聲道:“我要你給瀛禾寫封信。讓他知道你還活著。”
陸拾遺一怔,無奈搖頭,低聲道:“所以這就是你留我一命的理由?你未免太高看我在他心中的位置。與其想著用我做誘餌,還不如用你自己,說不定倒是燕遲先比他哥網開一麵。瀛禾不會在此時主動放棄攻下臨安。”
冷不丁聽到燕遲的名字,季懷真心中鈍痛不止。
隻覺得這兩年下來,陸拾遺還是這般麵目可憎,冷不丁給人一記軟刀,叫人吃啞巴虧。
可惜季懷真已不再是兩年前的季懷真,早已不會被他輕易激怒繼而方寸大亂。
他隻當沒聽見一樣,繼續道:“誰說我要拿你做交換讓他放棄臨安?此時三軍對壘,夷戎韃靼誰也不肯先出兵,我為的就是讓夷戎主動攻下臨安。韃靼定會緊隨其後。皇帝還活著,李峁這兩年又在權力中心,不擔攝政王的名頭,卻有攝政王的權利,有這兩人擋在前頭,城破之時,李全方有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