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頭吃了一餐晚飯。中途偶爾有聊幾句也都關於口味,別的什麼都沒說。
結賬時趙以川請客,裴哲想刷卡的手伸到一半被他按回去。
等走出暖黃燈光與濃鬱香味籠罩的小店,夜幕降臨,雪下得更大了,漸漸脫離雨滴的溼潤與輕盈,仿佛紙片在空中亂舞。
行人開始撐傘,趙以川掖了掖衣領,看向裴哲。
大衣和西裝的搭配能否抵禦寒風趙以川無法感知,他也不敢放肆地試一試裴哲耳後溫度,看對方站得一如既往的直,隻是鼻尖和下巴微紅。
脫口而出地問:“冷不冷?”
裴哲看向他,搖了搖頭。
“哦……”趙以川找不到話了,他故作忙碌地四處看了一周,又唯恐裴哲先說再見,趕緊道,“這附近還有家麵包店,我去買點明天當早餐,一起?”
裴哲說行。
趙以川攤開掌心:“要不要?”
兩顆薄荷糖,從剛剛的收銀台邊大盤子拿的,清口用。裴哲失笑,拿起一顆後和他同時拆開包裝袋,再一前一後含在舌下。
帶點刺激的甘甜直衝太陽穴,他微妙地感覺到趙以川今天心情不錯。
這不符合裴哲的邏輯。
按理說被江笑那麼當麵羞辱,趙以川再脾氣好,生氣才正常。裴哲陪他吃飯也有點想安慰趙以川的意思,可全程趙以川根本沒給他契機,貿然開口反而顯得他好像很多事,裴哲覺得自己比趙以川還憋屈。
何況他今天找正事還沒說,裴哲也沒法預測趙以川的情緒了。
於是陪著趙以川走到麵包店,陪著他挑八點後打折的幾款三明治,裴哲還被平白無故塞了瓶買一送一的草莓牛奶。
店員幫忙用微波爐熱了,趙以川和他坐在麵包店外的櫥窗邊端著草莓牛奶捂手。
坐下起,趙以川沒有半句言語了,脊背微弓,下巴卻略略抬起,眼神朝上,目不轉睛地看街燈光束中翩然而落的雪。
裴哲開始無所適從。
他很少有這樣不知道該做什麼的時刻,他的生活被工作、家事、規律的日程安排得很滿,24小時每一分鍾都有意義,容不得半刻遲疑和浪費。
溫熱的草莓牛奶,唇齒間淡淡回味的薄荷糖味,冷空氣和寒潮南下。
他坐在快打烊的麵包店外座,等雪停。
可是雪越來越大了。
心跳節奏在脫離原有軌道,腦子也不再高速運轉,仿佛暗藏秩序的一團亂麻終於厘清了線頭,狠狠一拽,手裏隻剩下一段直線。裴哲低頭注視著自己拿牛奶盒的指尖。濕漉漉的地麵有一兩個積水坑,映出的街燈像一顆初升太陽。
思維是空白的,身體也不再緊繃,他開始有耐心去數麵前經過幾個人。
類似的情景上一次出現在幾月幾號?又是幾年前?裴哲記不清,他隻知道自己與類似的情緒已經久違。
原來“什麼也不想”的感覺很輕鬆。
“怎麼樣?”趙以川問,叼著牛奶盒的邊緣。
裴哲不知他指什麼,含糊地“嗯”了聲。
趙以川可能聽懂了一些,笑了笑:“我自己住嘛,樓下有家24小時便利店,有時候我下班晚了懶得做飯也不想點外賣,就去那兒買便當,借微波爐熱了,然後坐在桌邊吃——”他比劃了一個造型,“靠著窗的那種,像吧台。”
“我見過。”裴哲有一絲窘迫,“你別把我當……”
“知道了裴總,我沒有。”趙以川笑笑,往後坐了坐,兩人之間拉近了些,“吃完了就發呆,不看手機,也不想工作和壓力大的事……會特別舒服的,對吧。”
裴哲沒表態,默默地抿一口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