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安締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具體是什麼時候跟母親離婚的,反正自出生以來,他們就分居兩地,一個在帝都市,一個在石門市;上一次見到他,恐怕都是上小學的時候了。
但基本的一些情況,還是了解了的:很多年前,父親另娶了一個女人,也就是楚安締名義上的繼母,而後便從石門搬到了津沽,帶著那個女人的女兒一同居住;兜兜繞繞,總之就是沒回帝都。
楚安締實在沒怎麼跟父親相處過,甚至連他的樣貌都記不清了;若沒有這層血緣關係,幾乎等同於陌生人。
如今聽聞人出了事,心頭自然是有幾分沉重的,隻是除去沉重,也再難有其他的感覺了。
方才電話中談及的內容,楚安締一個字也沒忘。
能重要到讓出差的陳妃宜在早上六點特意吵醒自己的事情,顯然並不是這一場車禍本身,也不是父親或繼母,而是那位素未謀麵的繼妹。
甚至特意叮囑,一定要把繼妹安全帶回家。
陳妃宜是她的頂頭上司,既然如此,這件事就不是家事,而是公事。
楚安締眯著眼睛,麵無表情地打開了手機屏幕,在通訊列表裏找到了名為“媽媽”的聯係人,手指輕觸,按出了這樣一行字:
“媽,我爸出車禍了……”
卻在點下最後一串省略號時,看著對方的頭像,停頓了片刻。
那是一盆尚未開花的家養植物,枝葉之上,懸掛著幾朵五顏六色的花苞,在照片上看得分明。
楚安締黑板分明的眼睛那樣看著它,宛若出了神。明明抬抬手指便能發出去的消息,卻遲遲停留在了原地,沒有絲毫動靜。
她就維持著那樣的姿勢,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慢慢地、毫無理由地,刪掉了那一行字,一點兒也沒剩。
本就該是純白的消息框,重新恢複成一片潔淨。
鎖屏鍵按下的同時,手機屏幕也再次黑了下來。
不論是否周末,醫院都一樣人滿為患,無數掛號看病的患者們擁擠在大廳之中。
有的人喜上眉梢,有如重獲新生,蹦蹦跳跳地走了出去,嘴邊哼著不成調的小曲;有的人明明滿心滿眼的絕望,卻還要強撐著精神,安慰身旁的家人。
眾生之相,可見一斑。
交警打來電話的時候,戴著口罩的楚安締剛到一樓大廳:
“喂您好,實不相瞞,我已經到第一人民醫院了。嗯……為什麼這麼快……因為我早上剛好在這兒遛彎。”
一般交通事故發生之後,交警都會盡快核查當事人的身份,並通知家屬;既然繼妹沒事,那就是她向警方提供了自己的信息,讓他們聯係自己。[2]
楚安締掛了電話後上了扶梯,一邊留意搶救室的樓層,一邊尋思,陳妃宜竟然趕在交警之前傳來了消息,看來這位小姑娘……
重要得不一般。
寬敞的走廊很是擁擠,無數家屬在外頭等待著,還有來來往往的護士正在忙碌;空氣中充斥著消毒水的氣味,被口罩阻隔了些許,卻仍是傳入了鼻中。
楚安締總算看到了搶救室的所在之處,再往旁邊一看,就看到了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女孩靠牆站著。
嗯,應該就是她了。
女孩還是年輕的學生模樣,生得很俏麗,在冬末春初的二月,身上僅僅披了一件針織外套,不過好在醫院裏有暖氣,也不怕凍著。
車禍已經嚴重到讓兩名成年人進了急救室,可她看上去卻一點事兒都沒有,就連細小的擦傷也尋不見。
長發紮成高高的馬尾,有幾縷發絲垂落頰邊,映得嘴唇嫣紅,也掩住了那躁動且不安的眼神,每隔幾秒就朝急救室的門望一眼,似乎在期待何時能打開。
“別急,要不要喝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