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少安記路記得很熟,一直都沒走丟過。

今年的冬天,比去年來得更早。十一月末,清歡市已經下過好幾場大雪,沿路綠化帶那一排排整齊蔥鬱的灌木叢,上頭也已經蓋了一層厚厚的積雪。

學校是冷清裏為數不多的例外,孩子們何時何地都活力滿滿。今年中小學生流行戴起了尖頂針織帽,上班族開車路過時,常常會看到積雪的樹叢後露出一個個活潑的小尖角,伴隨著笑聲輕盈,像闖進了精靈窩。

隻有林少安不是小精靈,她沒有帽子。

林少安是十二月末出生的,現在還不到七歲,走在人群裏,她是最小的一個,或許哪怕戴上了帽子,也露不出她的小尖角。

今天因為下雪,校門口的瓷磚地板容易打滑,低年級各班的班主任都等在門口統一接孩子們入校。等她到的時候,校門口隻剩下她的班主任徐書凝一個人了。

她經常遲到,對於一個不到七歲的小朋友而言,算不準時間是正常的事,何況今天還出了點意外。

“這麼大的雪,媽媽也沒來送你嗎?”

徐書凝說話輕輕柔柔的,卻是林少安在學校裏最害怕的人。害怕她關切的眼神,害怕她捉摸不透的熱情。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比起上學路上遇到人販子之類的“大壞人”,她更害怕麵對像徐書凝這樣的“大好人”。

身處角落的人總是不想被特別關注,可人們熱切的眼神,總是灼灼地關注在她的身上。

林少安慢慢垂下了脖頸,手指不安地卷著書包帶:“嗯……媽媽上班很忙……”

“再忙也應該送一下啊!”

徐老師很少這麼生氣,林少安知道這句話不是在責怪她,還是覺得無地自容。

她低著頭,看見飛舞的雪花落進雪地,瞬間無影無蹤。這一刻,她也好想變成一片雪花藏進雪地裏。

“穿得那麼少,冷不冷啊?”

徐書凝蹲下理了理她的圍巾,她嚇得後退一步:“不冷……”

一旁的保安大爺見了,也忍不住說道兩聲:“這麼冷的天,娃兒帽子都沒有一個,真不知道家長是怎麼想的,別的娃都有……”

林少安很失落,沒有帽子又不是她的錯。不過也許等哪天她的頭上也有傷了,她就會有帽子了,她的圍巾就是這麼來的。

徐書凝歎聲搖了搖頭,摸了摸她冰涼的手,捂在手心嗬了口熱氣搓了搓:“好了,先跟老師進教室吧。”

林少安覺得心裏悶悶的,她一點都不喜歡這種感覺,所以用了點力把手從徐老師手心裏掙脫了出來,揣在口袋裏。

今天的美術課上,老師教她們用彩紙折了千紙鶴,說要拿回家送給最愛的人。林少安折得很快,就連最難的折千紙鶴脖子的部分她也很快做好了,但她不知道要送給誰,這比折好千紙鶴更難。

語文課上,她們學習了一個關於藏羚羊保護的故事:

遊客遇到了正在覓食的藏羚羊,慷慨了拿出了車裏的食物和水,藏羚羊卻被當地居民粗魯地趕走。當遊客質問居民為什麼要這麼做時,居民說:

“比饑餓更危險的事,是讓它們相信人類是善良的。”

她聽著徐老師把其中的道理娓娓道來,莫名其妙地想到了早上遇到的那個奇怪的大人。

下午四點半,走廊上已經陸陸續續湧來了家長的身影,這是學校給一年級小朋友的特權,特殊天氣,家長可以入校接送。

林少安沒有人來接,她本來可以混在人群裏悄悄走掉,顯得自己不那麼特例,可徐書凝叫她放學後留下來,她隻能老老實實坐在座位上,和老師麵麵相對,眼睜睜看著窗外越來越空曠的操場,窘迫地捏著書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