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江家傳出消息,江家繼承人江辭卿在分化期間,信息素混亂導致惡疾突發,性命垂危,江家家主封鎖宅院,不得任何人進出,而本人親自守在江辭卿床邊照料。
再然後,十一出現在蠻荒之地。
曾經騎馬鍛刀的天才少女,變成了階下白衣樂伶,手中尺八淒涼婉轉,頭一回獻曲,就引起了蠻荒之地主人的注意,在宴會之中,當著眾人的麵,親自踏階而下,單手抬起自己平日裏最厭惡的Alpha的下顎,似笑非笑地誇讚:“比起人,這尺八還是遜色了些。”
眾人皆鼓掌大笑,江辭卿也笑,粼粼波光在黑曜石上渲染開。
曾經傲骨被自己一寸寸折斷,江辭卿從未想過自己會成為現在的這番模樣,曾笑過宮中美人爭寵,也許過要像母親們一樣一世一雙人的願望,到最後摒棄原則,步步算計。
直到最後被標記的那一刻,江辭卿試探著擁住對方,床邊的窗敞開著,那晚的月光好亮,照得她眼前虛晃模糊,看不清自己本心。
——家主危,速歸。
“十一?你站在門口做什麼?”屋裏的人疑惑地發問。
眼簾眨動,所有情緒都被壓在心底,江辭卿將那張不知如何送來的紙條捏在掌心,笑道:“外頭下雪了,我想看看。”
“雪有什麼好看的?你背上的傷還沒好,快點回來別著涼了,”分明是關心人的話,從裏頭那位的口中說出來,偏生帶著一股不可置疑的命令味。
江辭卿也不在意,搖了搖頭笑著走了進去。
屋簷下的鈴鐺被雪衝撞,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
元康七年,冬
荒蠻之地的女王許浮生,突然發了瘋似的尋找一個名叫十一的仆從,懸賞的賞金從千金到四階魔核,到最後隻要有十一的線索就能得到萬金的獎勵。
江辭卿還記得那年的冬天很冷,雪沒過膝蓋,身後的追兵一串連著一串,她在雪裏埋了好久才敢爬出來,拚了命地往家的方向跑。
可惜,還是太晚了。
被凍得青紫,完全瞧不出個人樣的江辭卿跪在雪中,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兩座墳包,一座是幼時她哭嚎著捧著土,一把一把地往下撒的娘親,一座是她連最後一麵都沒見著的阿娘。
腦海中浮現出曾經的溫馨,娘親出身普通卻愛笑、最擅尺八,阿娘總是笑她做事稀裏糊塗。
比如在江辭卿哭鬧的時候試圖用尺八哄她,可尺八聲淒涼哀怨,小江辭卿不但沒止住,反倒被嚇得越發大哭,氣得阿娘在旁邊哭笑不得。
江辭卿百天抓周時,不出意料地舉起了特製的小錘,樂得許淩他們紛紛大笑喝彩。
可娘親卻覺得不滿意,把小一號的尺八往江辭卿空著的手裏塞,邊嚷嚷著:“你江家要繼承人,我白氏尺八難道就斷絕了?”
阿娘無奈,問她怎麼辦才好。
娘親滿臉理所當然:我生的孩子當然是要和我學東西,以後尺八為主,鍛刀為輔。
阿娘說:那我鍛刀第一的江家傳承怎麼辦?
娘親橫她一眼,斥道:你要江家繼承人,你就自己生去。
氣得阿娘直跳腳,又拿她沒辦法。
後頭還是阿娘妥協了,讓她先學尺八,等到九歲以後再鍛鐵。
往日的溫馨如指尖溫度快速褪去。
江辭卿用力扒開雪層,使勁扣著麵前的凍土,將帶著水汽的紅泥撒在土堆上,一聲聲念著:“阿娘,阿娘,阿辭回來了。”
被冰雪刮過的嗓子扯著不成調的音,像是生了鐵鏽的二胡發出尖銳刺耳的聲。
“阿娘!你怎麼不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