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著銅盆站在廊下唉聲歎氣。

“怎麼辦啊,這位道君不願意洗漱,觀書又怕弄髒四公子的寢宮……”

“就是,用強的吧怕傷了道君,到時候跟歸雲仙府不好交代。”

這些話皆被緩步而來的蕭懷舟收入耳中。

觀書瞧見他,連忙迎上來:“四公子,您一會兒要入宮去參加晚宴,裏麵太亂還是別進去了。”

“不去晚宴。”蕭懷舟的語氣淡淡的,沒有什麼情緒起伏,隻是目光一直落在那扇雕花木門上。

“可您今天不是在校場贏了……”觀書的聲音逐漸弱下去。

他實在是想不通,四公子今日好不對勁,能去晚宴與王共飲,分明是個為太子長臉的好機會,怎麼說不去就不去了?

“你們都下去吧。”

蕭懷舟懶得解釋,他對跟東夷和親真的是一點兒興趣都沒有,在校場上大出風頭隻是為了搶蕭長翊的機會。

大雍如今勢力如日中天,隻要不被蕭長翊毀了,自可以千秋萬代。

他不去晚宴,蕭長翊也去不了,剛剛好誰都不用去見那什麼勞什子東夷世子。

別看蕭懷舟平日裏紈絝不羈,弱不經風的。

但府裏所有人都知道蕭四公子說一不二的性格,無人敢去探究他話裏的意思,也不敢忤逆他,這會兒得了命令,更加巴不得丟下謝春山這個燙手山芋。

於是院中一下子就撤了個幹幹淨淨。

月上中天,墜著冰棱子的屋簷上,漸次點燃一盞盞雕花淺黃色燈籠,將原本有些暗淡的庭院照亮。

蕭懷舟沒有立刻進去。

他在安靜的院中靜立著,細雪無聲落下,在他周圍覆上一片潔白。

蕭府後院的主屋裏,也點了一盞燈。

蒼勁消瘦的影子映在窗紗上,朦朦朧朧間依舊能感受到那人的仙風道骨。

來之前他已經猜到了屋子裏會是怎樣的一副場景,無非是滿地血水,謝春山倔強倨傲地坐在那兒,拒絕任何人觸碰他。

謝春山傷的很重,元丹盡碎無仙法護體,又被人丟棄在王都中。

下了一夜雪之後塵埃泥土都混合著血水黏連在他身上,若是不剪開衣物清洗幹淨,傷口遲早會發炎惡化,到時候就真的是命懸一線了。

可謝春山偏偏是一輪高懸明月,隻可遠觀不可褻玩。

上一世蕭懷舟惦記著他,敬重著他。

謝春山不肯寬衣不肯治傷,他便依著謝春山,甚至親自駕車周轉王都周圍,求遍大雍身懷法術之人,隻為替謝春山每日施展個小清潔術。

這件事鬧的轟轟烈烈,不僅仙府之人暗暗嘲笑他,連大雍朝百姓也覺得他瘋了。

可不是瘋了麼?

蕭懷舟笑的很淡,抬眼望向一門之隔的屋子。

這一世,他不會發這種瘋了。

厚重的雕花木門被從人外向裏推開。

屋中很幽暗,角落的炭火安靜燃燒著,金創藥和淡淡的血腥氣味道經久不散。

蕭懷舟還未看清楚謝春山的臉,就先聽見了那人的聲音。

“出去。”

不帶一絲感情,冰冷地如同萬丈堅冰。

一世不見,還是那麼不可近人。

剛才也就是這麼把所有下人趕跑的吧。

蕭懷舟絲毫不懼,黑色長靴踏進來,有雪粒順著他的腳步偷溜進屋子,隻是落地便融化了。

屋裏太暖,冷熱交替之下,他本就贏弱的身體受不住,咳了好一陣才緩過來。

也便是從這一陣咳嗽裏,謝春山判斷出來人與之前的都不一樣。

他空洞的眼神閃了一閃,並未開口。

蕭懷舟適應了一下屋子裏微暗的光線,目光最終停留在謝春山那雙骨節盡碎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