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明亮的燈光搖曳出寧鄉般的昏黃,南瀟雪的五官被照得很模糊,反襯得那顆淺紅小淚痣格外清晰,好似她們初識的雨夜。
安常雙♪唇輕嚅:“我夢見過你。”
這話她不能對真正的南瀟雪說。
甚至不能對自己說。
唯獨在一切理性失效、感性主導的旖旎幻覺中,對並不真正存在的南瀟雪才能說出口,並且音量那麼輕,好似怕南瀟雪聽清,更怕自己聽清。
說出口後她心慌了一下。
垂下眸:在所有以“逃離和回避”為主導的感知中,這才是她心底的真實牽念麼?
再抬眼的時候,樓梯口的南瀟雪已然消失了。
燈光還那麼暗,整座大宅彌散著一種古老的焚香。
方才一幕,像是時光之中偷出的一場夢。
安常唯一能安慰自己的是,或許她想念南瀟雪,但這是深夜過分感性的她所私藏的秘密。
等明早朝陽升起,這些情緒也該如今夜過分虛幻的燈光一樣,不為人所窺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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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天光漸亮。
安常起床洗漱罷,走進工作室看一眼那件素三彩。
端端正正擱放於工作台上,清雅得毫不寡淡,詩情之間,如玉流光。
但文物隻是文物,放眼整層樓,也不再見那著鬆霜綠旗袍的端麗身影。
安常鬆一口氣:果然是幻覺。
她心細,昨日找秘書問明了羅誠的三餐時間,知道老人早餐用的極早,便也配合著老人習慣下樓,省得麻煩人給她另開一桌。
羅誠已坐於餐桌邊:“安小姐,好早。”
“羅老先生早。”
“昨晚睡得怎麼樣?”
“還……不錯。”
撇去浴室外帶著氤氳水汽的幻覺不談的話。
“我這宅子,大了些,空了些,我一個老頭子住起來覺得寂寞,對安小姐來說倒應該正好,免了許多打擾。”
“您家的確清靜。”
安常夾一筷小菜,悄然往四周打量。
古樸的裝修,色調往下壓著發沉,一切格局符合眼前這位老先生的喜好,無論怎麼看也的確是他一人獨居。
哪會有什麼著旗袍的年輕女子出現。
安常徹底放下心,昨日旅程奔波,今早的粥都能多吃下小半碗。
埋頭喝粥時,耳邊響起一陣輕靈的腳步。
安常肩膀一滯。
抬起頭,先就被未咽下的粥嗆得咳了聲,第一反應是去瞧羅誠——
羅老先生能瞧見這穿旗袍的女子麼?是否為她一人的幻覺?
卻見羅誠眉眼含笑,嘴裏不饒人:“你從哪裏來的?”
“這個時間,自然是剛起。”
南瀟雪迤迤然踱到桌邊坐下,眼尾輕挑,朝安常瞥過來:“今早的粥是否熬得稠了些?糊人嗓子。”
羅誠還浸在驚訝裏:“你昨晚在這睡的?”
“嗯。”南瀟雪淡淡應一聲:“想著今早本就要給您新請的修複師送禮來,昨晚摳完《逐》的音效細節已是半夜,便直接過來了。”
“我這外孫女,忙著呢,半年也見不到她一麵。”羅誠笑著告訴安常:“倒還算守禮,我每回請來的文物修複師,她不會怠慢。”
安常心裏清楚,這不是南瀟雪守禮,是商淇周到。
羅誠還在問南瀟雪:“你以往不管再折騰,也要回自己家,昨晚居然肯在這睡?”
南瀟雪不答,給自己盛了碗粥,說是粥,其實盡挑了些米湯,執瓷勺的纖細腕子在清晨陽光裏看來,竟如玉質一般。
她自然不肯說,上次來望見老人獨自在花園澆水的身影,到底心軟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