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接著說。”
“總之我看她這天生孤寡的命格有鬆動,隻是不好說是福是禍。”
“該當何解?”
尉遲眼珠滴溜溜的掃視一圈。
若是此時鳥弄枝頭,他便說往林深的地方去覓良緣。
若是此時風拂紗簾,他便說掛起經幡方能解了心結。
可此時也無鳥,也無風,夏日寧謐得仿若凝滯,他想信口胡謅也尋不得半點信號。
略有些尷尬,端起桌上羅漢果茶淺抿一口。
編不出說辭的心焦卻令手一抖,不知怎就打翻了茶杯。
燙得一顫之間心領神會:“我悟了!”
羅誠喚人來收拾,一邊忙問:“悟到什麼了?”
“你外孫女缺一位水字命格的人相伴!”
夏日綢衫薄,滾水灑了一腿餘溫也灼燙,他急急又添一句:“還得是年輕的水字命格!”
羅誠認真點頭:“受教了受教了。”
“羅兄,你看我們上次提到那青花釉裏紅寒江獨釣鼻煙壺……”
“若是我外孫女的孤寡命格當真有解,我一定雙手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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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舞劇院內。
南瀟雪坐在劇場看完了柯蘅的獨舞,又看了首次合排。
柯蘅染了一額的汗,坐到南瀟雪身邊時周身散著熱氣:“雪姐,你覺得……”
南瀟雪直接打斷:“不好。”
柯蘅一滯。
身邊工作人員來回逡巡,南瀟雪卻不管這些,直言不諱:“你在舞劇中扮追尋龍卷風的氣象學家,舞姿要比以往更充滿力量,你的注意力太多放在表情上,這不是拍電影電視劇,沒那麼多特寫,觀眾是從你的身體語言領悟人物的信念感,你指尖太鬆,趾尖也繃得不夠……”
說到忘我處站起來:“我……”
手術後的左腳猛然觸地,仍是鑽心一般的疼。
柯蘅急忙來扶:“當心。”
南瀟雪甩開她手:“不必扶。”
“我是舞者,不打算把這種隨時需要人攙扶的日子過太久。”
自己穩住了重心,方才坐下。
柯蘅湊近:“雪姐,你知道為什麼人人都不敢靠近你?”
“你真話說得太多了,自己倒不怕人偷師,落到有二心的旁人耳裏,又疑心你故意挑刺。”
南瀟雪問:“那你呢?”
柯蘅一笑明麗頓生,整個春日綻放在眼角:“我可沒那麼蠢,你的捶打,我一個字都不落的吞下去,反複咀嚼榨到一點養料也不剩。”
南瀟雪點點頭:“算我沒白來這一趟。”
柯蘅半是玩笑的問:“當真不怕我超過你?”
南瀟雪麵色很淡:“你大可以試試。”
首次合排結束,燈光漸次關閉,舞者們準備離場。
商淇帶了倪漫去辦公室理日程安排,南瀟雪獨坐於觀眾席。
柯蘅是舞者裏最後一個離開的:“雪姐,還有什麼指教?我不怕你說得再難聽些。”
南瀟雪搖頭:“沒有了,你先走,我再待一會兒。”
柯蘅點頭,背著大大的運動包出去了,掩上門,連廊裏透進的最後一絲光也消失。
分明盛夏日長,劇場內卻又變作那片幽暗沉沉的海。
南瀟雪沒理會立於一旁的手杖,獨力站起。
劇場再暗,卻是她十餘年來棲身的所在,什麼都瞧不清,也能一路順暢的慢步到舞台邊。
緩緩坐下。
黑暗裏她閉上眼,手指輕輕貼在身側的地板。
或許除了她沒人知道,舞台的地板是有生命的。
它會把舞者的體溫、呼吸、汗液都吸納,直到現在指尖覆上,還能感到微微的灼燙,連綿的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