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來愈小。

重圍難逃。

再難也要拖住這一隊叛軍。

張之敬深吸一口氣,再度抽身遊走,他眼睜睜地看著周遭的鐵甲軍鎖定自己的位置,悄無聲息地蔓延而來,隻消不到盞茶功夫,他就會暴露在眾軍包圍之中,插翅難飛。

他在眾軍的包圍收縮中飛快地盤算著。

從他展開空白聖旨的那一刻起,張之敬立時明了——他們這一支傳旨的分隊就是引蛇出洞的餌,蕭亦然早知道鐵甲軍內有內鬼。

很顯然,蕭亦然並不能鎖定叛軍的身份,甚至於對他也並沒有絕對的信任。

——誰也不知他們護送的,實則是白紙一張。

南苑隻來了三千人便出了鍾倫監守自盜,北營五萬鐵甲,又該有多少人牽涉其中?

若北營兵馬不可調動,蕭亦然還能有什麼後手?

哢嚓嚓!

張之敬倏地一躍而起,扣響手中的弩機,短箭無法刺穿騎兵的重甲,隻能微微阻礙馬匹一瞬,電光火石間,他打挺躍起,飛速朝著反方向飛奔。

誰也沒有想到,他不躲不逃,直奔眾軍而來!

抓鉤自他腰間騰空而起,深深釘入樹上,他借力騰空,扔下那道空白的卷軸,直直飛躍至廣川麵前,廣川會意,迅速站起轉身。

長刀淩空而下,劃開他腕上的繩索,廣川一聲呼哨響徹林間。

電光火石之間,身負百斤重甲的叛軍還未來的及調轉馬頭,又被聞聲而來的戰馬阻攔片刻,廣川一隊俘虜已盡數散在叢林之間。

張之敬身上的鐵索已被叛軍割斷,他淩空跌落,起身偏頭啐了一口血水,仰視著鍾倫。

“鍾五爺,你輸了。”

鐵甲軍都是精銳中的精銳,隻要於叛軍的刀下走脫一人,其身份便會暴露。

“我可以逃。”沉默片刻,鍾倫說道,“隻要我現在逃入北營,彙集了其餘弟兄,出臨閭關進了河北州,鍾家與鐵馬冰河便會保我等性命。”

張之敬遺憾地搖搖頭,示意他打開手裏的聖旨:“你不是輸給了我,也不是輸在方才念舊情心軟,沒有盡數殺了我們。從你踏出南苑來截殺聖旨的時候,你就已經輸了。”

蕭亦然必定留有後手,至於是什麼,他也不清楚,但他決定賭一次。

漠北的蕭三公子,沒有長兄之勇,次兄之謀,更沒有其父的軍心愛戴,隻不過是“三子亦然”——一個最末流的掌旗手,但他的旗,從沒有倒下過。

畢生周旋於敵營,隱匿於黑暗中的老泥鰍,主動暴露自己,放走俘虜,深陷重圍,賭一把——

就賭這次,蕭三公子的旗,也不會倒。

鍾倫握著那一張白紙,默立雨中。

官道上,馬蹄漸鳴,隆隆作響,影影綽綽的軍旗漸漸從遠處顯現。

袁釗一馬當先,衝在最前方。

他奉武揚王之命夜出南苑,潛入中州,解封四城,率皇城禁軍衛率,前來圍剿叛軍。

第47章 青山絕

冰冷的雨水落在掌心,順著指縫間滴答落下,霎時一片殷紅……

蕭亦然猛地驚醒。

黃昏時分,火光與廝殺都已停了,一盞昏黃的油燈點在窗前,下了一整日的雨,屋內四下潮濕,海牆內這一日流的血彙著雨水,血腥氣彌而不散。

“老三,弄醒你了?”袁釗半跪在床頭,正小心翼翼地解他右手的繩子。

他剛從外麵回來,衣服濕得能擰下水,順著他的動作,水滴在蕭亦然的手上,見他醒了,不好意思地衝他嘿嘿一笑。

他半晌解不開沈玥打的繩結,索性摸出別在小腿的匕首,一把割了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