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失控地瘋了整夜,蕭亦然毒發力竭七日之期未過,如何禁得住他那三番五次的折騰,昏沉沉地睡了一整日,傍晚方才起身,整個人被車馬碾過似的疲累。

“仲父……”沈玥趴在他耳邊,絮絮地喚著人。

蕭亦然低啞地應了聲“嗯”,偏過頭去瞧他,“沒睡嗎?”

“不想睡,就想看著你,一直看著。”

沈玥饜足地笑著,拿額頭去貼他的頭:“先前比我還熱幾分呢,喂了些我的風寒藥,這會兒好多了,仲父身上還有沒有哪兒不舒服?”

“……”蕭亦然一聽他說話,渾身上下、從裏到外,就沒有一處是舒坦的。

他眉眼一橫掃過去,沈玥立刻將自己兩個傷痕累累的手指舉到他麵前,賣乖道:“這都是仲父咬的,你給我上藥吧。”

蕭亦然這會兒隻有手指勉強能抬得起來,他瞪了沈玥一眼,“你自己來。”

沈玥不依不饒地扒開自己掌心早已散開的紗布,“這裏的傷也都裂開了,仲父也不管嗎?”

“……”

蕭亦然啞著嗓子罵他:“管你個沒良心的小混蛋。”

沈玥挨了罵也歡喜著,忍不住笑出聲,將人往懷裏又攏了攏,緊緊地貼著人,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他頸側散落的長發。

雪霽雲消,滿室寂靜。

猩紅的爐火明明滅滅,炭爐上煨著的粥咕嘟咕嘟地冒著泡,暖黃的夕陽透過窗子撒落,淺黃的光在二人身上淡淡的暈開。

沈玥安靜地看了他片刻,低頭淺啄了一口,恍惚地喃喃:“原來情之一事比字畫還要美,美得這一切都不像是真的。”

這人自幼惡劣,一朝得逞,做的比他畫的還過分,蕭亦然半闔著眼問:“這就是陛下卜算的‘天不允’之事嗎?”

“……”沈玥愣了愣,回想起被他扔進逍遙河的那一串銅錢,“仲父怎麼還記得這個?”

蕭亦然笑了笑:“背著我半夜起卦,銅錢搖得叮當亂響,這種事要是都能瞞得住我,那半夜軍帳裏隨便進個什麼小蟊賊,都能……”

沈玥立刻捂住他的嘴:“你我大喜的日子,不許亂講。”

蕭亦然:“……”

沈玥抿著唇,長長地歎了聲氣:“其實不是。”

“去年北遷流民之時,鎮北大將軍回京述職,說他今年冬至便要成親,給我開出了一年之期,要我允準你回漠北接替父兄之職。

那時秋獮剛過,仲父還在躲著我避嫌,又剛退朝心灰意冷,我便答應了他放你回去,此後一生無論何事,陷入何等境況,都不會下召讓你再入中州。

眼下大戰在即,漠北已經連續一月每日發來戰報,韃撻兵臨滄雲,我知道仲父是一定要回去的,可這一仗過後,我不確信你到底還會不會選擇回來……”

沈玥帶著眼底仍未散盡的欲望看著他:“所以,我以指尖血連起三卦,卜問上蒼,三卦如一,皆是不允。”

漠北是蕭亦然滿懷一生熱望的故土,親友在側,縱馬飛鷹,他可以自由快意,而不必同自己一道,終身都困死在這四方的皇城裏,步步為營,受諸方算計,擔著功高震主的罵名和風險,將一己性命全數係在君威臣職之上。

孰輕孰重實在太過懸殊,甚至就連天意都覺得這是再明顯不過的結果,縱使得了承諾,許了鍾情,沈玥對自己也並沒有多少信心。

若沒有昨夜的情.事,沈玥不覺得自己有半點開口言明的勇氣,他大概會一直緘默不言,沉默地看著蕭亦然出征北上,而後在漫長的忐忑裏,日複一日地等待著判決的到來。

蕭亦然抬眼看他,那麼洶湧的偏執的愛慕著他許多年的一個小瘋子,甚至早就打好了細軟如絲的金鏈子,在中秋國宴第一次重逢時就鎖住他的手腳,想要將他永遠禁錮在深宮裏的人,竟然有一天也會想要放自己去過沒有他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