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自己現在的姿勢多麼古怪,眼淚止不住地從眼眶滾滾滑落,他嘴唇發顫,張著嘴悶悶嗆了兩聲,極力忍住喉間的嗚咽。

葉與將陸憶寒扶穩,蹲下`身跟他平視,用指腹把他臉上的淚痕抹去,笑道:“要哭就哭得大氣一點,扭扭捏捏的像什麼樣子。”

陸憶寒聞言,不管不顧地一頭栽進葉與懷中,嚎啕大哭起來,撕心裂肺、驚心動魄,連連驚起林間夜棲的飛鳥。

他好像又回到了兩年前的亂葬崗,好像天地又將他棄之不顧,但是此刻沒有狂風急雨,隻留耳畔絮絮暖風……

回到藥鋪時,已是深夜。

陸憶寒把藥鋪裏的一片狼藉都打點幹淨了,除去被砍壞的桌椅,其它都跟前時沒什麼兩樣。他把著掃帚怔怔地看向空無一人的臥寢,將掃帚放在腳邊,緩緩跪下,重重地對著掌櫃空蕩蕩的寢臥磕了三個響頭。

葉與從兜裏掏出來一張不知名的黃紙,揮手在空中引燃,屋子裏泛起了點點幽光。

掌櫃的聲音輕輕回蕩在屋中:“那孩子總不可能在我這小藥鋪呆一輩子的,他若真心想去就帶上他吧,就當是讓他提前見見世麵,隻恐怕一路上還需您多多照應了。魔族啊,聽說是生來就很有悟性的種族。”

葉與支著腦袋坐在桌前見一臉茫然看著他的陸憶寒,解釋道:“上山一事,掌櫃早就同我談妥了,不然我有一百種法子把你丟下。”

想來掌櫃也算是見多識廣,不畏陸憶寒那雙紅瞳也是有道理的。葉與同他先前暢談一番,對方毫不避諱地把自己的經曆都一一道來——他曾娶一名狐妖為妻,應是因此沾了些妖氣,對天地間的氣息有所感知,知道陸憶寒是半魔也不懼。至於自己,恐怕在進門那一刻就已經在他身上察覺到了什麼,才這麼放心將陸憶寒丟給他照應。

“此事不在你,誰也沒料到。”葉與在回來的路上牽著陸憶寒,聽著他絮絮叨叨了一路“如果我不上山”以及“都是我非想著變成黑眼睛”。

葉與食指敲擊著桌麵,正色道:“所以你不該為了殺生而修仙,你該應劉掌櫃的期許而修。”

陸憶寒的嘴蠕動了一下,握緊了雙拳,喃喃道:“掌櫃的期許?”

“聽不懂嗎?他不會讓你在藥鋪待一輩子,你的路,要你自己走。”

葉與當下犯了難,掌櫃所言不虛,陸憶寒悟性高的確不假,所以他也不可能把這孩子棄之不顧,比起魔域,修真界於他來說才是優選。轉而他又問道:“若是修仙,你非要修劍不可嗎?”

“我要修劍!”陸憶寒篤定地點頭。

葉與目光移向一旁焦思苦慮。

門派裏修劍的隻剩下那個與自己向來不和的師兄,往他手裏塞一個半魔他必然不樂意。

“長槍如何?輕巧方便。”他依著輩分一一拍排過去,“符隸……亦或是長鞭?”

木心石腹的陸憶寒搖搖頭,鐵了心一條路走到黑,斬釘截鐵憤然道:“我就想修劍,仙師你用劍這麼厲害,我要跟著仙師你學!”

不知道是哪個字觸了葉與心中的那根弦,扯得他滿嘴發麻,他隨即闔眸答道:“我不收徒,你若要修劍,門派裏……總有人能教。”

陸憶寒咬住下唇,額前半長的碎發遮住了他的雙眼,悶悶擠出幾個字:“仙師…嫌棄我嗎?”

葉與眼皮沒抬一下,神色平和,說出來的話卻是字字誅心:“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我收你回去當擺設啊?可笑,你都還未必跟我那擺設一般高。”

陸憶寒奮力絞著手指,背後沁出一身冷汗,把腦袋埋得更低了,細若蚊聲反駁道:“我會幹很多活…我、我也會長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