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也已經足夠沈玄默抽絲剝繭, 覺察到症結所在。
顧白衣說他忍不住想, 說不定要是沒有自己就好了。
沈玄默說:“如果沒有你,我該怎麼辦?”
他的目光溫柔又幽深。
潛伏的野獸在深處不安地躁動,但終究還是被關進籠子裏。
“如果沒有你,我可能會變成壞人。”沈玄默說道,“可能會覺得了無生趣。可能會變得不幸。”
也可能會給身邊的人帶來更多不幸。
跟顧白衣在一起待久了,沈玄默險些都要忘了自己過去是什麼樣的人了。
像是一顆天生扭曲的種子種錯了土壤,因為身邊人施舍的水滴勉強求生,但最終仍是因為汲取不到足夠的養分而漸漸枯朽。
可能會墮落,也可能就那樣枯死了。
但有一天陽光灑落下來,它又輕易地換發了新的生機。
陰暗的一麵仍舊如同附骨之疽,在黑夜深處零星閃現。然而光的那一麵又太過耀眼,他不知不覺間已經注意不到那些暗處的東西了。
沈玄默還要再繼續往下說“如果”——如果沒有顧白衣,他說不定心念一動就走了岔路。
顧白衣伸手捂住他的嘴,帶著哭腔的聲音並未平複,卻很決然地說:“沒有‘如果’。”
沈玄默已經遇見他了。
所以他不再那樣充滿毀滅欲,不再不滿足,不再生無可戀……
沒有如果。
“嗯。”沈玄默吻了下他的掌心,說,“沒有如果。”
顧白衣怔忡了片刻。
沈玄默看著他說:“所以,不要那麼想。”
顧白衣眨了下眼睛。
沈玄默說:“他們很愛你。”
顧白衣緩緩“嗯”了一聲——
他們確實很愛他。
無論是師父還是大哥,甚至是已經去世的父母。
愛並非招來不幸的根源。
沈玄默繼續說道:“你也要愛自己。”
顧白衣微微愣怔地看他,不知不覺間眼淚已經漸漸止住了。沈玄默的目光卻依然溫柔,觸目所及的地方一點點升騰起異樣的熱度。
顧白衣將這歸結於尷尬。
他以前從來沒有在什麼人麵前這麼放肆地哭過,甚至包括師父和大哥。
顧白衣低下頭,想把手抽出來:“嗯,我沒事了……”
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並沒能恢複平穩。
他的手沒能抽出來,反倒被扣住了,另一人的手指一根根嵌進指縫,變成了十指相扣的姿勢。
沈玄默借著相擁的姿勢將他放倒在床上。
頭頂上的燈還亮著,顧白衣哭紅了的眼睛藏匿無形,墨色的眼瞳好似水洗過一般,微微抬眸時似帶了點驚嚇,看清對麵人的臉,又染上幾分本能的信任與依賴。
沈玄默貼近了他,又吻了一下他的眼睛。
顧白衣下意識閉上眼睛,沾著淚珠的眼睫輕顫著,在泛紅的眼尾打下一點曖|昧的陰影。
溫柔的吻從眼皮上離開,他又睜開眼睛去看沈玄默。
忐忑又信賴,澄澈又明豔。
實在是……勾人。
沈玄默暗道一聲“罪過”——他原本真的隻是想安慰人來著的。
不過換一種安慰方式……說不定也能起效?
最好的安慰方式,就是徹底轉移注意力。
安撫的吻從麵頰落到了鎖骨以下。
脊背上的輕撫無形之間變成了愛|撫。
顧白衣沒有拒絕。
閉上眼睛的刹那,耳邊的聲音低啞地說:“哭出來也沒關係的,寧寧。”
……
顧白衣的嗓子都哭啞了。
可能沒忍住罵了沈玄默幾句,他也想不起來了。
已經丟過一次臉,眼淚又往下滑的時候,他本能地咬住了手指,隻有喉嚨底一點嗚咽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