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江晴窘迫地抓著自己的衣角,低頭不敢看元汀。
甚至她都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元汀,弱弱地展示自己的存在。
“還沒睡啊?”
元汀扶了下自己的鏡框,也有幾分尷尬。
灑在拖鞋上的水變得冰涼,她蜷縮了下腳趾。
江晴搖搖頭:“睡不著。”
少女身上裹著一件黑色的襖子,紮著一根粗粗的麻花辮子,淩亂又毛躁的碎發粘在臉頰側旁,襯得她格外可憐。
元汀心中一酸,重新拿了個杯子接了一杯熱水,走近了遞給她。
“喝點吧,天這麼冷,坐地上多涼啊。”
江晴接過水杯微微抿了一口,沾濕了嘴唇。
兩行清淚從她紅腫的眼眶中溢出,兩隻手緊緊地握住透著熱度的紙杯。
“謝謝……”她的聲音略帶顫唞,不知道是冷得,還是別的原因。
元汀抽了張紙遞給江晴,她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安慰這個一夕之間失去了親人的女孩。
她還不到十八歲,像一朵將開未開,剛剛長成的花骨朵兒,本應該降下的甘霖卻在一個春夜變成了疾風驟雨。在這片風雨之中,她失去了所有能夠依靠、能為她遮風擋雨的庇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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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建一的追悼會是由學校組織的,來了很多他的同事,還有在宛市的學生。
嘰嘰喳喳與嗚咽的聲音不停,元汀被吵得頭疼,她很想出去抽根煙。
可她是元建一唯一的女兒,每個人都向她投來憐憫的目光,幾乎讓她動彈不得。
多年前元建一送她上了去美國的飛機,她就與父親分開,十多年間見麵次數寥寥。
甚至有無這個父親,元汀覺得自己都不在意了。
周人的哭聲隱約,不斷地穿透過她心中的牆,鑽頂著她的心。
江晴見元汀今天新換的衣服上沒有孝章,便去問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又要了一顆。
“給。”
少女的指尖冰涼,身上的那件襖子像是一點也不防風似的,單襯得她蒼白。
“謝謝。”元汀接過孝章,按開針扣。
可她心不在焉,頭腦又昏昏沉沉的,尖利的針尖一下子刺進了指心。
元汀驀然一痛,冷汗刷的冒出,連眼睛都濕了。
十指連心,原來是這麼痛……
江晴連忙抽了幾張紙給她,擦掉了手指上冒出來的血,眼角的淚水卻抑製不住地往下流。
那一針像是紮到了她心裏,某些東西轟然倒塌,她清醒地意識到:父親是徹底地離開了……
中午,安排過賓客們去赴宴,元汀才得了幾分鬆懈,一個人在外麵透氣。
昨夜的暴雨讓今天的天幕盈藍盈藍的,早春三月裏種在殯儀館中的一棵木蘭生機勃勃,漂亮潔白的花開了一樹,重重疊疊地遮掩著細瘦挺拔的枝幹,樹下的殘花都被壟到了泥中,零星能見著幾點白。
她的眼下掛著淡淡的青色,有幾分呆滯地立在樹旁,盯著樹下看。
一身黑裙子的嬸母湊到了元汀身旁,道:
“小汀,你節哀啊,別難過壞了身子。”
元汀下意識地往後退,與她拉開距離。
可嬸母卻又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胳膊,問道:
“你這次回來,還回美國去嗎?”
熟稔與客套同時擠在她的臉上,滑稽不已。
她力氣很大,元汀動了動手臂,沒有抽出。
“我還沒決定。”
聞言,嬸母又熱絡了些:
“國外也挺好的吧,小汀你肯定在國外有對象了吧,什麼時候結婚啊?一定要找外國人啊,那就算是拿了綠卡移民過去了啊,怎麼不帶回來讓大家看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