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

路旁有一個垃圾堆,牠高興地過去嗅了嗅。果然,牠的鼻子沒有騙牠!如此濃烈的腐爛氣味甚至超過了牠的預料!牠愈來愈高興地嗅著,然後突然縱情地躺在地上,又極度興奮地在那美味的垃圾堆上打滾。顯然這個上午是狗的天堂!

最後累了,牠站起來,走到了路中央。然後,沒有一點警告的,一輛破舊的小汽車橫衝直撞地從轉彎處奔馳而來,壓過牠的全身,揚長而去。

那隻狗站起來,站著凝視了沙特衛先生一分鐘,眼睛裏是茫然無聲的責備,然後倒下了。沙特衛先生走過去,彎下`身子。那條狗死了。他繼續走他的路,感歎著生活的悲哀和殘酷。那隻狗眼神裏的責備真奇怪呀!「哦!世界,」牠的眼睛彷彿在說,「哦!我信任的美好世界。你為什麼如此待我?」

沙特衛先生繼續朝前走,經過棕櫚樹和零星散佈的白屋,又經過浪花拍岸如雷的黑色熔岩海岸。很久以前,那裏曾有一位有名的英國泳將被海水沖走,淹死了。經過岩石砌成的遊泳池,孩子們和上了年紀的女士們美其名是在遊泳,其實是在水裏上下跳動,沿著那條陡峭的路蜿蜒而上來到懸崖的頂端。懸崖末端有棟屋子,屋名為拉巴斯,十分相稱的名字。它是一棟白色的房子,淡綠色的百葉窗緊閉著,有一個繁複而美麗的花園,和一條兩側栽滿柏樹的人行道,道路通向懸崖盡頭的高原,在那兒你可以俯瞰下方湛藍的大海。

沙特衛先生就是為了這些而來這個地方。他非常喜歡拉巴斯的那個花園。他從來沒有進入那棟別墅。那兒看起來總是空無一人。曼紐爾,那個西班牙園丁,揮手向人道早安,殷勤地送給女士們一束鮮花,送男士們一枝鮮花別在鈕孔上。他黝黑的臉上笑容滿麵。

有時候,沙特衛先生在腦子裏編造那棟別墅主人的故事。他最喜歡的猜測是:一名以美貌聞名於世的西班牙舞蹈家隱居在此──為了不讓世人知道她不再美麗了。

他想像著她在薄暮時分從房子裏走出來,走過花園。有時他禁不住想問問曼紐爾事實如何,但他抗拒了這個誘惑。他更喜歡自己的想像。

沙特衛先生和曼紐爾說了幾句話,彬彬有禮地接受了一枝橘色的玫瑰花苞,繼續朝前走在那條通向大海的柏木小徑上。坐在那兒感覺非常好,處在虛無的邊緣,下麵是陡峭的險壁,這使他想起了崔斯坦和伊索德,想起了第三幕開始的崔斯坦和科溫諾──那孤獨的等待和伊索德從海裏奔過來,崔斯坦死在她的懷中。(不,小奧爾嘉永遠演不好伊索德。康沃爾的伊索德,那個對王室愛恨交加的女子……)他打了個寒顫。他覺得蒼老,寒冷,孤單他從生活中得到了什麼?什麼也沒有,什麼也沒有。和街上那條狗差不了多少……

一個意想不到的聲音把他從沉思中喚了起來。他並未聽見柏木道上的腳步聲,使他意識到有人過來的,是英語的一句「該死」。

他四下一看,發現一個年輕人正帶著驚訝和失望盯著他。沙特衛先生立刻認出了這個人,他是前一天才到達這裏的,這多少引起了沙特衛的興趣。沙特衛先生稱他是個年輕人,因為和飯店裏大多數因循守舊的老頑固相比,他是個年輕人,但他無疑永遠不可能再回到四十歲了,而且可能已經快五十歲。儘管這樣,年輕人這個名詞適合他(沙特衛先生對這類事情的判斷通常是對的),他給人一種未成熟的印象。這個陌生人給人的感覺,就好像許多完全成年的狗還有點幼年時期的特性。

沙特衛先生心想:「這個男人從來沒有長大過,也就是說,沒有正常地長大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