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向他斜傾著。他黑色而憂鬱的雙眼追尋著沙特衛先生的目光。
「你對人生的感悟難道如此少嗎?」他吐出一句話。
他的話令沙特衛先生隱約感到忐忑。他陷入了沉思。待他回到現實中,他發現由於他遲遲選不出圍巾,別人都已撇下他出發了。他從花園穿了出去,走的是下午走過的同一道門。小路沐浴在月光中。雖說他站在門旁,卻可以看見前麵有兩個人四臂交纏相擁。
起初,他認為是──
但是他立即把他們看清了。約翰‧鄧曼和茉莉‧史坦葳。鄧曼的聲音飄了過來,粗啞而痛苦。
「沒有你我活不下去。我們該怎麼辦?」
沙特衛先生轉身想從原路退回去,卻被一隻手拉住了。還有一個人站在門邊,站在他身旁,這個人也看到了這一幕。
沙特衛先生剛剛看到她臉上的表情,便意識到自己的判斷多麼不著邊際。
她那隻傳遞痛苦的手一直抓著他,直到他們前麵的兩個人走上了小路,消失在視野之外。他聽到自己對她說話,說的全是安慰的傻話,可是根本無法緩解料想中的痛苦。他覺得自己滑稽可笑。她隻說了一句話。
「請你,」她說,「不要離開我。」
他覺得這句話出奇地令他感動不已。就在那一刻,他是一個有用的人。他繼續說著一些毫無意義的詞句,但這些話無論如何勝於沉默。他們向羅雪默爵士家走去。她搭在他肩頭的手不時地抓緊一些,又放鬆開來。他明白,她很高興有他陪在身邊。等他們走到目的地,她才把手放了下來。她全身挺拔,高揚著頭。
「現在,」她說,「我要跳舞!別為我擔心,我的朋友。我要跳舞。」
她驀地轉身走了。羅雪默夫人撲到他的身邊。她珠光寶氣,不停地表達著自己的失望。
她又把他介紹給克勞德‧魏凱。
「毀了!全毀了。這種事總發生在我身上。所有的鄉巴佬都覺得自己會跳舞。甚至沒有人徵詢過我的意見……」
他不停地說著,不容他人打斷。他終於找到了一位耐心的聽眾,一個內行的人。他毫無節製地自憐不已。第一串音符響起的時候,他才不得不住了嘴。
沙特衛先生從夢境中走了出來。他十分警覺,又一次開始審視形勢。魏凱是一個十足的蠢驢,可是他會作曲──精緻而像遊絲般虛無縹渺的音樂,就像神話中的絲網一樣不可捉摸,然而卻一點也不矯揉造作。
場景布置得很好。羅雪默夫人資助她的被保護人時,從不計較開支。燈光照明的效果,給阿卡迫的林間空地營造了恰如其分的非現實氣氛。
兩人跳著舞,彷彿他們穿越了遠古洪荒。身形細長的哈利鬼豔手持魔杖,臉罩麵具在月光下閃閃發亮……身著白衣的卡倫芭茵腳尖立地,不停地旋轉著,就像不朽的長夢似地……
沙特衛先生端坐了起來。他經歷過這種場麵。是的,毫無疑問……
此時,他的身軀已不在羅雪默夫人的客廳。他身處柏林的一家博物館,站在不朽的卡倫芭茵的小雕像旁。
哈利鬼豔和卡倫芭茵繼續跳著舞。寬闊的世界是他們的舞台……
月光中出現了一個人形。皮耶羅在樹林中四處遊蕩,對著月亮歌唱著。這是見過卡倫芭茵美貌的皮耶羅,他不知疲倦。兩位仙人消失在幕後,但臨走之時,卡倫芭茵回眸一瞥。她已經聽到了發自一個人的心靈歌聲。
皮耶羅在林中繼續遊蕩……燈光滅了……黑暗之中,他的聲音漸漸消失在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