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不少讀書人也跟風詬病,說國公爺“窮兵黷武,殺人如麻,用錢如泥沙”。
不仁慈,弑殺,浪費國庫糧食。
是啊,他們能在京城讀書,衣不沾血多好啊。
畢竟哪怕西境被連奪六城,也離京城尚遠,兩國和談再無威脅。
畢竟南境有個殺人如麻的梁境安鎮守。
畢竟這十幾年來周國風調雨順,偶有旱災澇災,和繁華的京城能什麼關係?
他們受家族蔭佑,一心隻讀聖賢書當然幸福。
踏雪不想要國公府被詆毀,不想戰場拚殺的國公爺被構陷。
她時常去想,如果國公爺不那麼忠君,多給自己留後路就好了……
可是她勸不聽,有些話不便說,也不能說。
但眼下有人或許可以勸聽。
家中遭難後,被接入國公府這些年,她未曾受過半分委屈,吃穿用度和小姐無異。
她沒了一個家,國公府就是她的家,不能再出事了。
士為知己者死,隻要國公府巍然不倒,自己付出性命又何妨?
—
林溪叫人把東西搬進府。
這才走上台階,打量著她這位素昧蒙麵的舅父。
梁境安一身便衣,眼下並非穿戰鎧甲,卻氣勢半分不減。
他身姿挺拔如蒼鬆,古銅色皮膚,眼角額頭已有了幾道皺紋,頭發中也夾雜了幾縷白發。
卻不減威風,反而多了森冷肅然。
從依然俊美深刻的臉,可以想象出他少年得誌時的意氣風發、輕狂肆意。
一雙眼眸卻如寒星,到底是屍山血海殺出來的人。隻是站在那裏,都會叫人不由呼吸變慢,無端想要退避三尺。
梁境安同時打量著眼前少女。
他本就不會和小姑娘相處。
踏雪不算,踏雪那孩子本就性子沉穩,和旁人不同。
為此他特意和家中有女兒的將領,討教了如何討年輕女孩子歡心。
早早買了珠釵和手鐲,打算當見麵禮贈給人。
後來單武傳來消息,說林溪和普通姑娘略微不同,頗有他年輕時風範。
一身劍術頗為精妙,出劍速度快,倒看不出師承何方。
身手不在自己之下。單武可不是泛泛之輩,梁境安意外之餘,便拿出了庫中珍藏許久的寶劍。
打算屆時贈人。
梁境安上下打量了整整三遍。
明明是個端莊的大家閨秀,哪怕在京城的一眾世家女中,應當也算翹楚。
難怪陛下想賜婚。
他總覺得這寶貝外甥女不似踏雪說得那般。
“你是林溪。”
“舅父回來了,我一直盼著,今天總算見到了人。”林溪倒是一點不生分,言語親昵。
從前雖未見到人,卻早已感受到了心意。
他給過許多錢、還有許多人。
踏雪適時開口道:“國公爺還給大小姐帶了禮物,用了一個可漂亮的盒子裝著,據說是把寶劍,說要等小姐回來親自打開。”
“真的嗎?那我可要去看看,正好缺把趁手寶劍。”她攬住了梁境安的小臂,“舅父陪我去看可好?”
梁境安怔了幾秒,這才說:“眼下我要進宮麵聖,不如你自己去看?回來再同我說是否喜歡。”
“我時常惦念舅父,這才見一麵,舅父就要走嗎?” 林溪不由分說地拽著他胳膊,往著府中走去,“陛下在宮裏有很多人陪著,那邊可熱鬧了。舅父還是陪著我吧。”
梁境安試圖抽出手,小姑娘力氣頗大,他一時沒抽出來……
聽她這麼說,心裏一軟,也就不好再拒絕。
罷了,等陪人看完劍再去麵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