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來朝(萬曆)(1 / 3)

萬曆麵對禦案上堆積如山的奏疏發怔。這些奏疏不是讓其撤換各地礦監稅使就是要求福王之國就藩。恰恰這兩件都是萬曆最不願意做的事情。

礦監稅使是萬萬撤不得的,都說皇帝是坐擁天下,但宮中吃穿用度那一項都離不開銀子。自己初登皇位的時候,張居正弄權凡是都要聽他的。自己的一件紫袍都洗青色,想換一件,這個張先生偏生不許。板著麵孔說了一通大道理,什麼“願皇上惟以皇祖為法,能節一衣,則民間數十人受其衣者,若輕用一衣,****即有數十人受其寒者,不可不念也。”之類。可朕後來才得知這個張居正一味叫朕儉用,但自己卻奢華無比,聽太監們說他當年出京竟用三十二人的大轎,各地呈給他美食無數他卻說無可下筷。朕前一套朕後一套,萬分可惡。天下最信不得就是這些讀書人!

那些派出去的礦監稅使都是朕手下奴婢,雖說朕也知道他們在各處鬧得是雞飛狗跳,人怨天憤。而且朕也知道這些人個個都也沒少給自己腰包裏劃拉銀子。但這些奴才總歸是朕的自己人,每年也都能往宮裏孝敬金銀來。可不比戶部那些大臣,朕想往內庫裏劃撥些銀子,不是這個祖訓就是那個國法的阻礙朕。

至於福王,想及此事萬曆就覺得肝火上躥,惱怒不已。本來為了立太子之事,萬曆與外廷大臣們糾鬥十多年。內閣學士們換了一茬又一茬,可他們誰都不肯在這個問題上鬆口。逼的萬曆最後沒轍隻能在立儲讓步。可這太子也冊立,這些文官還不放過自己,又開始逼迫自己最疼愛的兒子福王朱常洵就就藩之國,萬曆哪裏肯舍得。

“難道說朕想留心愛的兒子在身邊,多享幾日天倫也不成嗎?”

世上的有些事情就是怎麼讓人難以捉摸。身為九五之尊、手握天下生殺大權的萬曆皇帝,對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臣卻駕馭無法,視若畏虎。不錯,他們都熟讀聖賢,滿腹經綸,通曉義理,深諳禮法。天上知其一半,地下全知。可惟獨不知他這個大明天子的喜怒哀樂!他們要他做的,他不願意;他想要做的,他們又偏不許。鬥膽孤行硬做了,則會立招物議,激詞烈語,喋喋不休,讓他不得安寧,且還得硬著頭皮看,撐著脖子聽。因他們都是為了社稷江山……登基迄今,萬曆飽受文臣之累,幾達刻骨銘心的地步……

他確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這些奏疏從各官手中送至會極門,由內監文書房分門別類一一造冊,又送至萬曆的禦案上。他要麼不看,直接把疏存留文書房,稱為“留中”;要看了就得批答,這是他貴為天子的權利,也是件不容推卸的義務。

思緒萬千,紛亂如麻。萬曆憤然起身,離開令他頭痛欲裂的禦案。

窗外重建新修的威嚴壯麗的乾清官,如同外廷的太和殿,是後宮中皇權的象征,然此刻在萬曆心目中,以往巍然的宮殿無異於一座鐵柵囚籠,生生把他禁錮於此,左突右衝不得逾越。他竟不如一頭困獸,困獸尚思猶鬥。而他,隻能繞著這宮中的圓柱轉圈圈,長籲短歎。

再轉身望去,禦案上,那些奏疏橫七豎八,探頭探腦,不時逼入眼簾。他不想看,又不能不看。無名怒火突突上竄,他真恨不得將這些奏疏付之一炬。這時間胸總憂悶之氣衝破喉頭,高呼了一聲:

“來人!”

秉筆太監陳矩悄然而至,屏氣肅立。

萬曆伸手將禦案上的奏疏呼啦啦全推到地上。指著它們對陳矩喝道:

“把這些東西全給拿走,留中不發!”

聽了聖諭陳矩去反常的站在遠處未動,躬身抬頭望著自己,眼中透出迷惑不解的神氣。萬曆頓然醒悟,這些奏疏自己已經閱過,本不宜留中,自己一氣之下說漏了嘴,慌忙掩飾:

“唔唔,這些奏章先拿走。朕一時頭疼,無法批答……”

陳矩於是走近禦案,手腳麻利地從地上收拾起奏章,一邊體貼的對萬曆建議:“奴婢以為,皇爺既然龍體欠安,心中煩悶,這些奏疏暫不批答也好。若再有新進奏疏,奴婢就便留中處理,無需受達,以免皇爺又生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