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對陸習風來說,新兵的頭三個月也是一場煉獄般的煎熬。這營內的大多數的新兵原先都是剛剛洗腳上田農民。立正、稍息、向左向右轉,齊步走這些隊列練習看似簡單,可對於左右腳尚難分清的他們來說並不是件易事。陸習風至今清晰的記得,曾一次方教官下達了向右轉的口令。他和旁邊原本並排的秀才周慕清轉成了一個“對臉”,頓時引發一片哄笑。陸習風每當回想起這件事來,耳朵根子依舊會發熱發燙。從下到大,他從來沒有如此丟人過。
從大明水寨那裏聘用過來的教頭也異常的嚴厲,個個凶神惡煞一般。在最初的一個月內,稍有差錯就會被教官拉出來吃軍鞭。軍鞭是幾股水牛皮擰成,沾上水一鞭子下去背上就是一道血印。好在,後來安撫使禁止教頭們濫用軍鞭,非違背軍令條例不得使用。取而代之的變成罰圈——沿著校場跑圈。這雖然不似軍鞭會受皮肉之苦,但幾圈下來也是讓人痛苦不堪的事情。
新兵營裏的新兵幾乎沒有人敢說自己沒吃過軍鞭或被罰圈。但教頭們的嚴厲和每日的苦練效果是顯著的。兩個月下來,營裏的新兵們再也不是往日的莊稼漢了,站也能站直了,走也能走齊了。方教頭常笑著說,如今你們這群人把身上的戎服扒了去,走在大街上,光看你們這走路的姿態也能認出是咱們土兵營裏出來的種。
先練什麼,後練什麼。新兵營裏的訓練內容全是安撫使老爺一手製定。從第三個月起,隊列練習內容減少到半天,而這半天內也更多的練習伍與伍之間,隊與隊之間,哨與哨之間甚至是全營之間的合練。從行進到停止,從縱隊變橫隊,再從橫隊變成縱隊,再變方陣。陸習風從未想過單單是這隊列也能變出這麼多花樣。秀才說這是陣法,跟說書裏那些有神通的名將軍師們擺下的一字長蛇,十麵埋伏的陣法是一回事兒,可是就連秀才和教頭們也叫出咱們練得到底是什麼陣法。
剩下的半日,終於開始教拳了。頭幾日是陳第老爺親自過傳授。教得是三十二式太祖長拳,陳老爺說這是當初戚少保一路傳下來的。大明水師裏也是要練這般拳腳。
又練了一個多月的拳,營裏開始下發火銃。這火銃大概有五尺有餘,大概與人肩齊平,掂在手上有六七斤重。熟鐵打造的銃管烏黑鋥亮,杉木做的銃床塗了層亮漆,有的部位還包裹著黃銅,十分漂亮。火銃的槍機上有個鳥嘴鉗夾著一塊火石,扳動尖嘴鉗扣動扳機,壓簧帶動鳥嘴鉗,砸在前麵樹立著的火鐮上。火鐮是活動的,被敲擊向前,閃出火鐮下蓋著的火藥室來。
這是一件稀罕玩意兒,別說陸習風他們從未曾見過,就是連久在軍中的方教頭也是頭一次見到。聽教頭們說這是燧發槍,但他們自己起了俗名叫自來火。
陸習風自從拿到這燧發槍,就愛不釋手的擺弄。不僅僅是他,同伍的幾個弟兄也是如此。大家夥兒端著槍上看下看,反複端詳。忽然咦得一聲,陸習風身旁的王二愣尖叫一聲:
“快看,這裏還有花紋。”
陸習風順著王二愣的手指望去果然在銃管,槍機等處刻有不同的符號。陸習風也拿不準這到底是不是花紋。
“哼”另一邊的張百彪鄙視的聳了下鼻子,”那哪是啥花紋,沒見過世麵,那是數字,一二三四懂不懂。人家樂蚨祥的掌櫃和夥計都用這兒計數,我當初賣木炭時見過。”
陸習風回想起來,自己賣碳時好像也見過記賬的夥計如此畫過。他本來也不識字,也不管這到底是什麼。繼續擺弄新發下來器械。
隨著燧發槍一起下發的還有把兩尺多長的窄刀,陸習風用手撚了撚刀刃,這刀是用好鋼打造非常鋒利尖銳,刀背上有一道從刀尖下來的淺槽。刀柄有護手,陸習風發現這護手兩邊並不相同。一邊是直的護手上麵卻有個圓孔,另一邊是彎的,不帶圓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