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裏更是熱鬧非凡。煙花齊放,香霧絛繞。爆竹、起火、衝天炮,如同開了鍋的稀粥似的響得分不出個兒來。一座接著一座的彩坊間,人流如潮,萬頭攢動;百姓們為了瞻仰藍大將軍的風采,擠過來,擁過去,聲聲呼叫,如狂如醉。
五城兵馬司的兵丁們,手牽著手,人連著人,為藍大將軍的三千人的儀仗開道,一個個全都累得臭汗淋漓,各家門口擺得好好的香案,也全都被擠踩得稀爛。
按照禮部和兵部擬定的規範,這個前所未見的大軍儀仗隊,是應該在辰時到達指定地點的。可是,擁擠不堪的人群,完全打亂了擬好的布署。直到辰未時分,才總算走到了皇宮午門前邊。
早有將校將一眾俘虜引到午門之前,刑部尚書楊靖出班跪奏曰:“征虜大將軍藍玉以建昌所俘獻,請付所司。”奏閉,軍校出來將一眾俘虜與刑部官員交接,完畢之後,午門內外的軍士一同三呼萬歲。午門城樓上的朱元璋正襟危坐,接受著這山呼海嘯般的祝福。
接下來藍玉正式出場了,以京中各位親王領銜,連同進京引見述職的官員們總共有上千的人,全都奉旨等候在此。一見中軍纛旗來到,禮部尚書亨泰一聲高呼“百官跪接”!自親王以下,全部官員,翻身跪到在地。藍玉卻仍是端坐馬上,一動不動地看著這令人心醉的場麵。
突然,“啪,啪,啪”三聲靜鞭響起。坐在馬上的藍玉吃了一驚,意識到該著叩見皇上了,這才翻身下馬。此時午門的正門已經在呀呀聲中洞開,三十六名太監抬著一乘明黃色的亮轎,顫顫悠悠地走了出來,當今至高無尚的皇帝朱元璋就端坐在轎中。立時,丹陛之樂大作。
三百六十名暢音閣供奉,在黃鍾編磐的撞擊樂聲中,念念有辭地唱起了吉慶稱頌的讚歌。洪武皇帝滿麵堆笑,徐步走下乘輿。他靜靜地聽完歌樂,向立在一旁的藍玉走了過去,親手解掉了藍玉身上的戰袍。至此,藍玉才算從形式上“除了甲胄”。他也就伏地叩首,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大禮:“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元璋含笑受禮已畢,親自扶藍玉起身,響亮地說了聲:“藍大將軍鞍馬勞頓,著實地辛苦你了!”便一手攜了藍玉,另一手示意百官起身,二人徑自從午門而入。亨泰又是一聲高喊:“禮成!百官解散!”眾人這才站起身來,人群中也響起了一片讚歎之聲。
朱植在此一站就是一個時辰,現在終於可以脫了苦海。他按照剛才的約定來到“文官下轎,武將下馬”的大石碑下,彙合鐵鉉他們。隻見三人早已在此等候,朱植上來打著招呼:“好一出大戲啊,你們就好了,都可以回家歇著,過兩個時辰,我還得進宮去赴四品以上的慶功宴呢。先回府休息一會吧。”
四人騎馬回府,一路上,朱植注意到楊榮臉上帶著凝重的神色。朱植問道:“勉仁,為何麵色凝重?”
楊榮道:“榮這些天一直在想,到底是什麼原因讓皇上用如此規格的待遇迎接藍玉。”
朱植道:“這個事本王也考慮過幾天,可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楊榮道:“直到今日見到藍將軍的依仗,榮才恍然大悟。依仗舉中那麵羊皮大纛,上麵寫著的字。”
朱植道:“征虜大將軍藍?!”
楊榮道:“對,正是這‘征虜大將軍’五個字。平定西番叛亂,縱觀我大明境內,自皇上起兵以來,首次刀兵全無,玉宇澄清。皇上高興並不奇怪,但重要的就是玉宇澄清之後,還要這‘征虜大將軍’何用?!”
朱植道:“勉仁是說,皇上如此迎接的用意是讓藍玉交出兵權?”
楊榮道:“對,如果藍大將軍明白其中道理,應該在三日之內請旨封還大將軍印璽。不過以榮今日之見,威武的藍大將軍,似乎不知道王弼,朱亮祖之事。”哦,楊榮是說藍玉有驕橫不法之虞,王弼和朱亮祖都是因為驕橫,縱橫鄉裏被朱元璋賜死的。
朱植問道:“何以見得?”
楊榮道:“禮部跪禮相應,藍玉不知回禮;皇上出宮門,藍玉不知下馬。這些都是此人驕橫無狀之相。昔日天下未定,皇上需要依仗著他東征西討,今日天下已定,皇上還能容此驕橫之人嗎?如果藍玉府中有人可勸其交還大將軍印,韜光養晦,還可能善了君臣一場因果。如果他還執迷不悟,禍事就在眼前啊。”
聽著楊榮的話,朱植陷入痛苦的思索中。對於曆史上朱元璋屠戮功臣,朱植相當反感,可以共患難不可共享福的事,以朱植這種性格的人來說,非常難以接受。對於藍玉企圖謀反的罪名,朱植一直認為是朱元璋欲加之罪。現在看,楊榮的話已經把事態分析得很清楚了。一個碩大的陷阱擺在藍玉麵前,在這個驚天大案之時朱植又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