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北風乍起(5)(1 / 2)

大宴繼續進行,但氣氛已經不如剛才活躍,眾大臣也是悶頭喝酒,小塊吃肉。朱植心頭感到莫名的壓抑,看來和皇帝老兒一同吃飯,如同煎熬。他夾起一塊肉,做得又老又沒味道,如嚼臘味。這種飯吃下去隻會影響消化,對著滿桌的食物,他也失去了興趣。

突然哐鐺一聲清脆悅耳地傳來,大殿裏大臣們正在吃著,本來就聲音不大,所以這聲音在絲樂聲中非常清晰。朱植抬頭一看,大殿東頭一名執金吾正把一杆金瓜撿起來,看他麵目煞白,已經嚇得麵無血色。

朱植連忙看看朱元璋,隻見他的黑臉此時更加難看,把手中酒杯往桌上重重一蹲,怒道:“值日官何在?”

站在禦前的一名帶刀武將連忙撲通跪倒:“臣在。”

朱元璋道:“那個不懂規矩的家夥是誰?”

武將哆嗦著道:“是,是金吾衛百戶傅讓。”傅讓?這名字好熟,朱植在座上努力回憶著,這是一個怎樣的名字?

朱元璋眼睛朝武將坐席中瞥了一眼,目露凶光,怒道:“難道他不知道今日是藍將軍慶功的大好日子嗎?難道他連拿著金瓜的力氣也沒有嗎?”

在座的大臣皇公,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目瞪口呆,誰都不知道朱元璋為什麼此時突然發飆。因為這樣偶爾的小差錯以往在典禮中也有發生,一般都是由當值官員回去內部處罰就算了,今日這個倒黴的執金吾卻不知道為什麼犯了朱元璋的忌諱。

武將哆嗦著道:“回皇上,傅讓今日當值,然昨夜……”

朱元璋一拍案榻:“住嘴,再替他辯解,連你一起處罰。”武將哆嗦著唯唯諾諾。坐在一旁的藍玉,手中正拿著酒爵,顯然沒從這突然的變故中醒悟過來,他的臉紅一陣,綠一陣,神情異常尷尬。

朱元璋又道:“擾亂禦筵該當何罪?”

武將哆嗦著道:“廷仗一百。”

朱元璋眼皮一翻:“來人哪,還不拖下去,給朕狠狠地打。”話音剛落,幾名禦前侍衛就撲上去,把傅讓拉出大殿。

到了此時,武將席中一白麵黑須,相貌堂堂的武將顫顫巍巍站了起來,道:“臣,傅友德……”

朱植一拍腦門,啊,終於想起來了。天啊,竟然是這一幕!這會輪到朱植的腦袋裏是磬啊,鍾啊,鐃啊的,叮叮咣咣忙作一團。又像是芥末醬,甜麵醬,辣椒醬地混在一起不是滋味。曆史始終是曆史,鐵血一般的車輪轟轟碾過,在原來的軌道中沒有任何改變。朱植眼前一黑,隻得用手扶了扶案機。

傅有德在轟轟烈烈的元末革命戰爭中,最早跟隨劉福通黨李喜喜,喜喜敗,從明玉珍,玉珍珍不能用。走武昌,從陳友諒,無所知名。直到朱元璋攻江州,至小孤山,友德帥所部降。到了老朱麾下,傅友德才顯示出高超的軍事才能,幾乎在每個戰場都閃爍著他的身影,作戰驍勇不怕死。洪武三年,論功授開國輔運推誠宣力武臣、榮祿大夫、柱國、同知大都督府事,封穎川侯,食祿千五百石,予世券。征西蜀和征雲南,讓傅友德達到人生的高峰,十七年論功進封潁國公,食祿三千石。傅有德是惟一一個在朱元璋南渡金陵之後加入革命隊伍,而又得封公的人。也許他深知想以後進出身獲得信任,每戰必奮不顧身。明史評曰:友德喑啞跳蕩,身冒百死。自偏裨至大將,每戰必先士卒。雖被創,戰益力,以故所至立功,帝屢敕獎勞。但此時此刻,可想而知,兒子當眾遭受廷仗,他將遭受多大的屈辱。

朱元璋一聲斷喝打斷了傅友德的話:“你站起來是要說什麼話嗎?哪個讓你說話的?!”傅友德被噎在那,眼睛怔怔地看著朱元璋,說又說不得,動又動不得,一張白臉憋得通紅,嘴唇蠕動著。僵了片刻,傅友德眼光漸漸散亂,最後頹然坐倒。

朱元璋看著傅友德,眼裏露出冰冷的光芒,顯然是他的無禮所激怒,他猛地站起來,緊緊把玉帶抓著,按在肚子下麵,厲聲對傅友德說:“是不是朕處罰你的兒子,你看著心疼,那好,去你把兩個兒子都叫過來!”

大殿之上幾乎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氣。洪武一朝,最讓大臣們膽戰心驚的就是老朱把玉帶壓在肚子下麵的動作,因為這意味著朱元璋已經動了殺心。所以大臣們上朝之後第一件事就是盯著老朱的玉帶看,在肚子之上就喜極欲泣;一旦放在肚子之下,那大家都覺得脖子上涼颼颼的。還有一次,一位官員臨走時對妻子說,如果我回不來,就是掉腦袋了,你待如何。老婆倒很貞烈,說你死了,我就跟你走。那天朱元璋高興,留幾個大臣吃飯,老婆見老公沒按時回家,居然真按照之前的諾言上吊自盡。洪武朝大臣的生命就如紙片一樣不值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