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植道:“本王要去會會他,你們不必阻攔。”說著頭也不回就走了過去。小馬王嚇了一跳,連忙拉著朱植道:“殿下,您千金之軀,千萬不能涉險,先等屬下清理樓內殘敵,您再進去吧。”說著,帶一隊士兵衝進樓內。
朱植也理解小馬王的擔心,就在院子裏等了片刻。終於小馬王出來小聲道:“樓內殘兵已經肅清,藍玉正在二樓書房中,說是請殿下上去喝茶。”
朱植點點頭,抬腳走進天遠閣,鐵鉉和十幾名侍衛連忙跟了進去。樓內情形隻能用恐怖來形容,幾十名跟隨藍玉的心腹死士已經全部自盡身亡,其中還夾雜著一些女眷。朱植不忍駐足,迅速走上二樓,二樓的景象與樓下完全不同,上麵一塵不染,竟然一陣濃鬱的香氣壓住了樓下的血腥。幾名士兵圍在一扇小門之前,藍玉就在房間裏麵。朱植上去敲敲房門,“呀”門被打開,一名宮裝美女出現在他眼前。
朱植被眼前的美女驚得楞了一下,她和眼前的環境實在太不協調了。小馬王不管這個,帶著幾個侍衛衝了進去。美女的身子在侍衛的左右撞擊下如巨浪中一葉漂浮的扁舟。
等美女讓到一邊,朱植才看清,一間書房,幹淨樸素,一個魁梧的身影正在對著門的榻上盤腿而坐,腿上放著一把金光閃閃的佩刀。火把映襯之中,藍玉正微笑著看著自己:“殿下,進來喝杯茶吧,明前的龍井,去年的新茶。”
朱植也不答話,走進鬥室,在茶幾前的榻上坐下。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看著這位洪武最後的名將,藍玉神情安詳,輕輕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對身邊的美女道:“沁兒,給殿下上茶。”美女同樣神色安詳,將一個精致的青瓷茶碗放在朱植麵前,拿起同樣的青瓷茶壺倒了一碗。然後坐到藍玉身邊,不動聲色地看著朱植。
藍玉道:“明前的龍井,用這套汝窯的茶具喝起來別有風味。殿下請。”
朱植拿起茶碗,小馬王和鐵鉉同時出聲:“不可!”朱植對他們兩人笑了笑,一飲而盡道:“堂堂藍大將軍,如何能使這等伎倆,二位不必擔心。”沁兒又為兩人都滿上了茶水。
藍玉眉毛一挑道:“懿文太子生前多次跟藍某提起過殿下,說殿下是他最看得起的弟弟。今日藍某一見,太子好眼光,果然名不虛傳。”
朱植道:“太子也曾在本王麵前提起藍大將軍之能,在如此處境下,藍將軍仍能挾美人品香茶,果然臨危不懼。”
藍玉道:“這個是藍某新納的小妾,姓水名沁兒,是藍某最心愛的人,殿下覺得如何?”
朱植仔細看了一眼,隻見她身著輕紗,雲鬢輕挽,無論如何看,都有千種風情讓人回味無窮,他笑道:“果然傾國傾城,藍將軍也有鐵骨柔腸的時候。”
藍玉哈哈大笑道:“是啊,可惜隻跟了我四個月……”
沁兒打斷他道:“將軍,是四個月零五天。”
朱植有些驚訝地看著她,不禁有些羨慕藍玉,一名小妾在生命最後的時刻,竟然如此從容不迫。
藍玉又是哈哈大笑:“沁兒百轉柔腸,哪裏是我這大老粗能知道。”
沁兒眼中閃爍著淚花道:“將軍不是大老粗,將軍是大英雄,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藍玉笑得更加肆無忌憚:“好,有沁兒這句話,我藍玉死而無憾,來我的好沁兒,願再為藍某歌舞一曲嗎?”
沁兒站起來,盈盈一福道:“將軍喜歡,敢不從命,不知道將軍要聽什麼?”
藍玉道:“我是個大老粗,哦,不,大英雄,不知道那許多,沁兒唱什麼我都喜歡。”
沁兒想想道:“妾就賦上一首李後主的‘臨江仙’。”說著,聲音一轉,便唱了起來:
“櫻桃落盡春歸去,蝶翻輕粉雙fei。
子規啼月小樓西,
玉鉤羅幕,惆悵暮煙垂。”
藍玉手指頭在金刀背上輕輕彈著拍子,沁兒在方寸之地邊歌邊舞,流雲飛袖,姿態萬千,歌聲如如泣如訴,百轉千回。
“別巷寂寥人散後,望殘煙草低迷。
爐香閑嫋鳳凰兒。
空持羅帶,回首恨依依。
空持羅帶,回首恨依依。
空持羅帶,回首恨依依。”
唱到最後,沁兒身型一停,歌聲繞梁不止,她已是淚流滿麵。沁兒一轉身,猛然朝著一名侍衛的刀鋒撞了上去。一來離得近,二來根本沒想到她突然就來,尖刀已經穿腸而過。侍衛受了驚嚇,手一軟,刀隨著沁兒的身體倒在地上。
沁兒的美目仍留戀地看著藍玉,道:“將軍,沁兒不能再伺候將軍喝茶了,來生,來生沁兒再追隨左右……”說完,香消玉隕,一縷香魂隻剩恨依依。
藍玉臉上抽動了兩下,手顫抖著拿起茶碗,將沁兒剛倒的香茶一飲而盡,眼角一絲淚水隨著一仰,灑向鬢角。
此情此景下,鐵鉉閉上了眼睛,小馬王微張著嘴,侍衛們慢慢低下了頭。朱植心潮翻滾,衡量一個男人成功的標準是什麼?是權力?是金錢?是榮譽?還是在窮途末路之時,仍有一位紅顏知己生死相隨。
藍玉慢慢放下茶碗對朱植道:“皇上讓你來拿我?要活的要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