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流浪的亡魂,一具具沒有了靈魂的軀殼茫然行走在這無限的荒原上,他們從哪來,走了多久,要到哪裏去,可能就連他們都很難想起,這個時候他們唯一還能記得的,就是機械抬腳,然後向著誰也不知道的遠方艱難前行。
這是荒原貧民大遷徙的真實寫照,在漫長路途上隨處可見的,除了一具具倒下就再也沒能爬起來的屍體,便是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軀殼,以及跪坐在屍體旁茫然發愣、無助等死的瘦弱孩子,到處都是死氣沉沉,便連天空都沉重而陰霾。
不難想象這是何等可怕的一個畫麵。
馬車逆向行駛,坐在車廂門口的奧古斯都沉默看著每一個每一隊馬車所經過的人群,他的眼神冰冷而毫無情感色彩:如果說穿過索倫侯爵的領地,第一次看到這種流浪平民的畫麵時,奧古斯都會震撼會迷惘,那麼等他逐漸深入荒原,在漫無邊際的草原上第二次,第三次,第無數次看到這樣的畫麵,他就再不會產生任何情緒了,這跟他的冷血與自私無關,就像彌撒督主教所說,他不是神,他拯救不了蒼生,哪怕是神,怕也很難拯救這場罪孽。
一個幹瘦如骨柴的小女孩跪坐在一具已經開始腐爛的婦人屍體前,似乎還能感覺到馬車,在馬車距離她越來越近的時候,她遲緩抬頭,空洞的眼中滿是死寂,讓人不敢相信這居然會是一個還活著的人類所能擁有的眼神。
絕望?
哪裏還有什麼絕望,她恐怕都忘記了什麼是絕望吧。
馬車路過幹瘦的小女孩,畫麵也就定格在小女孩抬頭的瞬間,她再沒有力氣扭頭用眼睛去追著馬車了。
寒冬時節依舊頑強生存的食腐鳥不停的圍繞馬車發出尖叫,奧古斯都很討厭這種烏黑肮髒的生物,但他沒有辦法阻止它們的盛宴。
……
馬車對麵,一輛簡陋寒酸卻空間不小的馬車疾駛而來,奧古斯都猛然抬頭,盡管這一路上都是活人,可奧古斯都直到看到馬車才感覺他是真正看到了活人。他試圖看清馬車上的標識,但一直到簡陋馬車與他的馬車擦身而過,他都沒有找到任何標識,隻是看到這輛簡陋馬車在先前那個小女孩跪坐的地方停了一下,便很快又消失在了茫茫的荒原上,仿佛那是一輛承載死神收割靈魂的馬車。
而它曾經停過的那個地方,便隻剩下一具婦人的屍體。
“不管怎樣,總比悄無聲息的死在這裏要好吧。”
奧古斯都沉默想著那輛奇怪的馬車以及消失的女孩,他最後一眼望向四處散落著流民的茫茫荒原,然後終於轉身,回到車廂。
車廂裏,車廂外,兩個世界。
伊麗莎白正捧著‘原始資源的掠奪’翻閱,這本書實際上也是奧古斯都在馬車裏看到,推薦給她的。奧古斯都知道伊麗莎白的世界已經不可能單純的是張白紙,不管是他的父親,還是荒原的大環境都或多或少的在伊麗莎白人生中塗抹了不少陰影,他沒指望他能徹底抹除這些陰影,讓伊麗莎白單純而快樂,但他終究能夠引導伊麗莎白,讓她在擁有陰暗麵的基礎上,盡量的樂觀,盡量的積極。
他努力笑了笑,驅散腦中因為荒原畫麵而為他帶來的負麵情緒,說道:“怎麼樣,有沒有收獲?”
“大的收獲可能沒有。”伊麗莎白坐在車廂書桌前的椅子上,將手中的厚重書籍放在書桌上,她沉思,然後道:“不過奧古斯都,我還是覺得你前幾天跟我說的那個方案真的很有操作性,要知道,荒原之所以貧瘠,本身就是土地以及雨水缺乏的問題,如果能夠將漫長的阿爾卑斯山脈打開一個缺口,引進東北黑海的暖風,那麼結合你所說的熱氣流冷氣流因素,使荒原雨水充沛,荒原肯定會變成一片沃土——這同時也意味著阿爾弗雷德可以盡快的完成原始資本的累積。”
奧古斯都頭疼。
將阿爾卑斯山脈打開一個缺口,引進海洋暖風,這根本就是他前世的天才創意,他這幾天馬車上為了引導伊麗莎白的樂觀性,讓她知道‘任何事物其實都可以改變’這個道理,才信口借鑒了過來,可沒想到伊麗莎白幼小的心靈似乎就這樣被開了一扇窗,她將她全部的興致都放在這個問題上,讓深知這件事情可操作性的奧古斯都格外無奈,他也隻能一如既往的苦笑道:“我們先不提該如何在阿爾卑斯山脈上打開一個缺口,伊麗莎白,如果隻是缺乏雨水的話,我們接下來可以跟唐納德伯爵溝通,引進唐納德領地內的塔依河水,同樣可以解決阿爾弗雷德領地的灌溉用水問題,這難道不能完成原始資本的累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