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牛入海似的毫無音訊,便是查訪他那些天往來的人,也無甚頭緒。畢竟他是開藥館的,慕名而來的病人不少,毫無破綻可尋。至於給鄒青銀錢的那人,即便麵相畫得清楚萬分,也沒旁人見過他的行蹤,似是早有準備,銷聲匿跡。
而那毒藥更是聞所未聞。
沈有望為此很是頭疼。
萬安縣就那麼大點地方,若是尋常案子,捕快們的那點能耐都夠用,但若碰上高人在背後翻雲覆雨,絕非縣衙所能應對。
整月過去,案情毫無進展。
直到紅丸案震驚朝堂,沈有望聽著小皇子夭折前後的情形,連同秘密打聽到的中毒時的形貌,隻覺毛骨悚然。
因兩者症狀極像!
鄒家幼女無緣無故地中毒夭折在先,沒多久就出了小皇子的事,恐怕那孩子遭殃,並非緣於鄒家的私怨,而後有人盯上了年紀相若的孩子,瞧著油店裏好下手,便拿那個孩子來試毒!
若內情果真如此,能謀害小皇子的人想遮掩一樁民間命案,簡直易如反掌!
想通此節,沈有望坐立不安。
紅丸案在朝堂掀起了怎樣的風浪,他入仕多年,豈會不知?那背後的主使定有通天手眼,詭詐手段,橫遮宮城內外,絕非他一介小小縣令所能比的。事涉皇權之爭,其中的腥風血雨遠超常人想象,一旦卷入其中,便是將闔家都送上風口浪尖。
但案子難道就不查了嗎?
沈有望當然做不到。
身在官場,聽過太多仗勢壓人、銷毀罪證的事,他怕鄒家的事亦被人輕輕壓下,事先將涉案的供詞、仵作驗查結果等物單獨藏起,而後想出破案的另一條途徑——京城之大,黎民萬千,為何是鄒家的孩子被盯上?僅因油店裏下手方便?
沈有望深思過後,將目光投向了五仙嶺。
那裏道觀林立,難免有心術不正之人混雜其中,借著道家煉丹采藥為掩飾,暗中炮製毒藥。
而鄒家就住在五仙嶺旁,下手極方便。
想通此節,沈有望將心思撲向道觀。
因與其中幾位道長相熟,沈有望便借訪道閑聊之機,探問道門中煉丹配藥的奇談。因著案情牽係,他閑談時格外留意,後來終於得知,五仙嶺有位道長極擅配藥,有許多秘方不為人知,據說能令人飛升成仙,也可殺人於無形,不留半點痕跡。至於那位道長是誰,卻是再也問不出來了。
這般明察暗訪,到底驚動了旁人。
那日傍晚,他便被人約到茶樓,曉以利害,許以重金,勸他切勿深究,將鄒家的案子以瘋婦臆想為由含糊過去。
沈有望縱不認識那人,也約莫能猜到來曆——
五仙嶺下多是襄平侯謝嶠的產業,他這當縣令的都得避讓幾分,旁人誰敢在謝家的地盤興風作浪?而謝嶠既出,足見左相、顧家皆是遭了陷害,蒙冤不白,至於像鄒家這樣受牽連的無辜之人,更是不知凡幾。
沈有望斷然拒絕。
沒多久,他便被人誣以貪墨之罪,鋃鐺下獄。
謝嶠隻手遮天,指使人在案子上做了手腳,令他百口莫辯,費盡口舌也未能換來半分清白,反倒被迅速定了罪名。也是在入獄蒙冤之後,沈有望才明白,那些個門庭巍巍的公侯府邸之所以屹立不倒,背後盤根錯節的勢力、隱蔽狠毒的手段,絕非他這般毫無根底的小官能比。
牢獄陰暗,磨盡傲氣鬥誌。
謝嶠便是在那時露臉,勸他認命。
因新任的萬安縣令未能找到鄒家案子的卷宗,謝嶠心存忌憚,便以沈蔻母女的安危為由,逼他交出查到的所有證據。
沈有望豈會屈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