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沈蔻在廂房裏睡得正香,將精神養足後,陪著沈有望用了兩頓飯,仍乘馬車回客棧。
翌日,一行人動身回京。
沈蔻瞧著江徹那副端穩內斂、深藏不露的巋然姿態,頭回覺得無比順眼——襄平侯府屹立百年,侯爺謝嶠更是個滑不留手的老狐狸,尋常重臣都未必是他的對手,也不敢隨意攖其鋒芒。也就江徹這種鐵腕強硬、心誌堅毅的,才有能耐將他斬於馬下。
屆時真相大白,父親的冤屈也將洗清。§思§兔§在§線§閱§讀§
一家人終將歡喜團聚。
沈蔻迫不及待,逆著官道上的秋風催馬疾奔,揚起披風獵獵,快意而爽颯。
謝嶠老賊,等著吧!
*
襄平侯府裏,謝嶠這會兒氣急敗壞。
自打江徹以尋仙訪道的名頭去了趟五仙嶺之後,他就再也沒睡過安生覺。江州鬧水患後,他雖借機將江徹調虎離山,五仙嶺卻還是被東宮的人暗中盯梢圍困,令他行事極為掣肘。
就在數日之前,管事曾來同他稟報,說五公子在暗中查探沈蔻於天麟山遇襲的事情。謝嶠想著終歸是一家人,再怎麼鬧得僵硬,也都有血脈利益牽係,謝無相在查到實情後應會來與他對峙,屆時說清即可。
誰知謝無相悶聲不吭,明知那些刺客是他安排的,竟借著謝家人的身份之便,派出心腹周敦找到藏身京郊的刺客,挨個尋釁。
也是刺客不爭氣,竟都一敗塗地。
幾場架打下來,周敦雖未取了誰的性命,卻下狠手重傷刺客筋骨,令其數年之內難以複原握劍。這般絲毫不顧情麵的行徑,無異於自斷羽翼。
消息傳來,謝嶠聞訊大怒。
此刻滿京城暴雨如注,他原就因五仙嶺的事心煩意亂,聽聞孫子還這般添麻煩,當即找了把傘撐著擋雨,也沒帶隨從,怒氣衝衝的冒雨直奔藥圃。
到得那邊,謝無相正自午睡。
謝嶠半邊身子幾乎被淋透,在老伯手裏吃了個閉門羹,愈發火上澆油,怒道:“不長眼的老東西!他嘴裏說著在藥圃養病,外頭卻上躥下跳盡給府裏添亂,這會兒還睡什麼午覺!去把他喊起來,我有話問他!”
他在人前素來溫雅,甚少發脾氣。
老伯礙著他侯爺的身份,也沒頂嘴,一言不發的做個請他入廳稍候的姿勢,而後進了起居所用的側間,去請謝無相起身。
外麵暴雨傾盆,打得蕉葉琵琶亂響。
屋裏昏暗而冷清,別說殷勤侍奉,就連一杯熱茶都沒有,隻有幹巴巴的桌椅擺著,整個屋子雪洞般不見半點兒人氣。
一炷香的功夫過去了,裏頭並無動靜。
謝嶠咬牙強忍。
兩炷香的功夫過去,仍不見人影。
就在謝嶠快忍無可忍的時候,裏頭總算傳來了活人的咳嗽聲,半新不舊的錦帳動處,謝無相紅衣烈烈,乘輪椅緩緩出來。謝嶠臉色鐵青,憋著滿腔怒意道:“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我來找你問句話,還要被晾這麼半天。”
“祖父息怒,誰讓我腿腳不便呢。”
謝無相答得淡漠。
那張臉上神情亦是冰冷的,拒人於千裏之外。
謝嶠被他氣得幾乎噎住,怒道:“都過去多少年了,你還要跟我賭氣到什麼時候!當年的事原就是各有難處,我跟你父親處處退讓,容忍你這放肆孤傲的脾氣,也算是盡心了。怎麼,你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身上沒流我謝家的血?不把你叔伯兄弟放在眼裏就算了,連我和你父親,都要如此輕慢!”
這般說辭,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