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驚羽掠過海麵,巨浪翻湧。

眾人齊齊往海麵看去,一道白色身影如同一尾絕美的鯨魚衝開了起伏浪潮,白嫩緊實的小腿下,藍色浪板幾乎與海水融為一體。

頭頂海鷗盤旋,白影就像踏浪向著遠方海平線進發,足下生花。

裴紀一言不發盯著那道恣意朝氣的小小身影,落日的金輝穿透剛好直射進他的眸子。

裴紀輕眯了下眼。

這些年,他站在裴氏頂峰,卻從未擺脫過“裴氏”賦予他的牢籠。但顧安安不一樣,從小受盡寵愛,在家人但庇護下成長。也隻有這樣的家庭,才能養出那樣天真純粹的性子。

如果不是顧氏大哥突然去世,顧安安應該過著自由自在的少爺生活。

裴紀深沉的瞳仁深處,映著顧少爺越來越遠的影子。

無拘無束,衝破一切的自由感。

這才是步步為營的他一直向往,卻做不到的樣子。他的人生軌跡就像設定了固定航線的輪船,行差錯步就會失去方向。

如今和顧少爺靈魂互換,他原本以為自己終於可以掙脫裴氏的枷鎖,獲得自由。但在顧氏的內部鬥爭中,他漸漸明白,命運如何兜轉,骨子裏的束縛還是剪不斷,就像有些人天生就適合生活在狼群,失去狼性的狼已經不配擁有高貴的血統。

但慶幸的是,他在滿目瘡痍的寒冬裏穿行,偶然瞥見了一抹春光。

海浪中央,一陣翻騰的浪湧,浪板上的顧安安細瘦的腰線繃直,手臂張開維持平衡,如同肆意乘風的飛鳥。

眼看前方海域即將越線,顧安安彎腰一個回身,浪板180度回轉,海風逆向。茫茫大海中央很容易迷失方向,顧少爺習慣性朝著海岸看去——

已近傍晚,岸邊的餐館都亮起了明燈。閃爍絢爛的燈火中,他看到一座高尖的白塔傲然屹立在眾多低矮建築中,塔尖閃著星子般明黃的燈。

——那是陪伴了他數十年的燈塔。

每次出海或者衝浪,返航的時候,總會下意識看向岸邊的燈塔。

因為顧柯總會站在燈塔下方等他。

自從顧柯走後,燈塔也落了空。

顧少爺明亮的大眼睛暗淡下來,踩著浪板往岸邊駛去。離岸越來越近,坐在桌邊的好友身影越來越清晰。

眾人看見浪花再次翻騰,海麵上的人影由遠及近,立刻歡呼起來。

“是顧少爺!他回來了!”

“啊啊好帥啊!”

“顧少爺的腰殺我啊啊!”

顧安安隨著淺灘的海浪慢慢降速,看向桌邊迎接他回來的眾人,目光頓了頓——

那人怎麼不在了?

顧少爺穩住身形,目光焦急掃過沙灘,海浪邊,飯店,都不見裴紀的影子。

巨大的失落感包圍住他,生怕他像哥哥一樣突然就消失。顧少爺心跳一慌,跳下浪板,取下護目鏡,彎腰扛起長板,著急朝岸中衝去。

赤腳陷入柔軟的沙灘和淺淺的海水,但走了沒半步,他停了下來。

黑幕垂下,氣溫驟降,

深藍的海水迢迢連著星。前方白色巨塔下方,一道挺拔的黑色身影背靠白牆,手裏撚煙,冷淡的眸子氤氳在白眼中,灼熱地望著他。

像是在等他歸航。

顧少爺眼圈發紅,克製住了衝上去想要抱住他的衝動。

裴紀看著顧少爺紅紅的眼圈,以為被海風吹花了眼或者受了傷,立刻摁滅手中的煙,走上前:“怎麼了?”

然後他看見顧少爺頂著兔子般紅眼眶,眉眼一彎,朝他笑了笑,嘴邊梨渦淺淺,映著星光。

“還好你在。”

柔軟的聲音透過刺骨的海風,傳進耳膜,裴紀腳步一頓。

刹那間,陰寒又冰冷的海邊,他仿佛瞥見了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