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拂袖從天端緩緩離去。瑰麗的淡紅色籠罩著雲層。黑暗從天的盡頭潮水般湧來。隻是不久,夜色便濃了。零星燈火如風中紅豆般飄搖在大地上。小山村已被蟲鳴包裹,在一片暖暖的靜謐中匍匐著。漆黑的村頭路被一絲火光照亮,那絲火光又很快地被吹滅在如墨的漆黑中。來客的腳步輕盈如風,一眨眼已走出十來米,在村頭的酒肆門口他停了下來,輕輕地敲了一下閉著的門。不一會兒一條細縫打開,來客袖袍一揮推開堂門,卷開酒肆的門簾就閃了進去。
“韓兄。”酒肆的老板忙招呼道。這老板看去三十來歲,眼角已經有了淡淡的皺紋,臉色卻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被醉在山間夜風裏,沉澱在滿堂酒香中。他已經抬出了一壇釀了好久的剛拿出窖的酒。濃濃的醇香浸人心脾。
“九醞春麼?”來客笑問道。
“韓兄來了怎麼可能隻拿出那等凡夫俗子喝的酒呢。”老板嗬嗬地憨笑:“叫歲月棗花愁。這酒就算皇帝都喝不到呢。”
“我怎麼不覺得它有那等的香?隻是微香罷了......”來客的話被自己的驚訝打斷了。酒肆老板拿出了一個勺子舀了一瓢淡香的液體,倒進酒中,又往裏麵放了幾顆棗子,然後他迅速地一揮手,幾根竹筷已如閃電般飛出,擊打在被煙熏成暗黃色,漆皮已然脫落的牆上,不知觸動了什麼機關,幾層厚窗紙落下蓋住了窗,昏黃的燭光被落下時蕩開的風吹得輕輕一顫,又重歸寧靜。老板嘿嘿一摸自己的頭道:“這味道給老李他們聞到又該說我私藏酒不給他們享受了。”
這麼片刻,濃厚的酒香已經飄滿廳堂。那絲香讓人心神俱寧。如果細細地去品味,在老酒剛烈的醇香間還夾雜著一絲棗花的淡香。似乎這細細一嗅間還能觸到溫暖的陽光。
“你加的什麼?突然把酒變得這麼香,該不會是瀉藥吧。”來客麵色古怪。
“那一瓢加的是上好的棗花壓榨出來的汁,否則怎麼叫歲月棗花愁呢?剛開始不加它們,那就隻叫歲月愁了。”老板解釋道:“歲月愁,歲月稠啊。”
來客默默地望著老板良久,兩人的目光在空中對碰。來客的眼中閃過淩厲的光芒,而酒肆老板,他隻是憨厚地笑。
終究來客歎了氣:“醉翁,這麼多年了,我還是看不透你。”
“有誰能真正看透一個人呢?”醉翁低頭。
“可我還是希望你來幫我們。”來客道:“你知道讓那個人繼續在這片天下活著,會有多少人因他而死!”
“威武王贏無翳,不是我所能左右的。”醉翁淡淡道。
“如果我們兄弟都回來呢?”來客的話讓醉翁一震。“那不可能,回不去了,過去的再也回不去了。”醉翁壓低聲音卻在嘶吼。
“米儒躚!”來客也吼道:“你回來,你,我韓毅,還有大哥,我們還是當年的天流三劍!”
“你以為憑我們就能殺死贏無翳嗎?”醉翁將酒倒在碗裏自己一飲而盡:“他是獅子!是可以破開一切的獅王!”
韓毅愣愣地看著米儒躚,他的臉色漸乎蒼白:“你當年提起一把劍就能破開九重天的豪氣與自信呢?你當年酒灌天涯我獨孤的傲氣呢?你當年輕風一劍卷山城的縱橫睥睨呢?我還是那個劍舞三秋的韓毅,大哥還是那個俠情柔腸的太子燕南天,隻是你,你,已不是你!”
“既然相知,何必相勸?”米儒躚甩碗回身,道:“我這壇酒,請的是我的老友韓毅,而不是劍客韓毅,你不懂麼,當年喝那斷義酒的時候便是說過,不能一刀兩斷喝不了這一口。醉過之後再醒來,便沒有刀劍的交情了。喝完這酒,你便走吧。”
韓毅知道沒有什麼是可以再勸的了。他眼中閃過一絲決然,道:“好,我便不再勸,三天後的夜,我和大哥已經約戰贏無翳。雖然我看錯了人,但是我和大哥,我們兩劍也能斬獅!我不信少你一個會有什麼差別!就讓我和大哥去斷了他的長沙絞風刀!”
米儒躚背對堂門,已是有了涼意。月光再灑進來,隻剩了一個人與一壺酒,酒的醇香繞梁不散。
下唐國的夏天是美極的。下唐城滿城荷花開。城內的有風塘。
白袍的男人正給自己的花施肥。
“將軍。”身著甲衣的護衛報道:“白毅將軍請求相見。”
“讓他在前堂等一等吧,讓李媽泡一壺龍井給他,和他說我把這些花都照顧好就來。”息衍頭都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