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李元憫麵上的受寵若驚,王朝鸞嘴角一勾,輕掣住他的肘,

“走罷,趁著新鮮。”

李元憫並未上前,他垂著腦袋,支支吾吾的,麵上似有糾結,未等王朝鸞發問,驀地一下跪了下去,

“娘娘!元憫有罪!”

王朝鸞親厚的戲碼還未全,倒被他唬了一跳,

“你何罪之有?”

李元憫伏著單薄的身體,腦袋愈發低垂:“元憫隱瞞了娘娘,請娘娘責罰!”

王朝鸞見他語調駭怖,心間驚疑不定,忍下了破口大罵的衝動,隻扶起他,

“本宮怎麼會責罰你,你可是幫了本宮大忙。”

李元憫搖了搖頭,語調艱難:“……我又做夢了。”

“什麼?!”王朝鸞臉色大變,念起上次他說的百萬浙西餓鬼,終究是保持不了淡定,“你快說,一五一十全說出來!”

好歹還保有幾分理智,她頓了頓,眼鋒一掃,朝身後一記狠厲眼神,“你們都退下!”

“是!”李元朗瞧了一眼對麵的人,眼中滾湧著不明的暗潮,他朝著身後一揮手,眾人齊齊退了出去。

荒蕪的西殿內僅剩二人,王朝鸞壓下心頭的滔天巨浪,深深吸了一口氣:“說。”

李元憫露出掙紮神色,囁嚅:“其實娘娘的餓鬼之難並未全解……”

“你說什麼?!”王朝鸞陡然拔高了聲音,她踉蹌著後退一步,背上霎時出了一層冷汗,又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幾乎掐進他的肉裏。

“你不是說那些紫霞,那些勞什子仙鶴可幫本宮解餓鬼之厄?!”

腕上刺痛,教李元憫不由得皺眉,他深吸了口氣:“原是元憫該死,不該托大!”

“胡說!”王朝鸞聲音尖利起來,“神跡已現,怎敵不過那些餓鬼!”

李元憫搖頭道:“若是幾十餓鬼自是可敵,然此次餓鬼眾多,源源不絕自浙西來,饒是蓬萊仙鶴,也難敵這萬千戾氣……娘娘,是元憫無能!”

王朝鸞再也裝不出高高在上的模樣,她臉色蒼白,渾身發顫,指著李元憫切齒道:“你膽敢信口開河!你膽敢!本宮若是有事,定當拿你陪葬!”

李元憫沉默,額頭緊緊貼在地麵上,半晌,似自言自語:

“萬事皆有因果,可元憫一直參不透為何那般多餓鬼皆從浙西來,按說浙西乃富庶之地,怎會鬼魅橫行……元憫著實不明個中因緣……”

這番話如石破天驚,令王朝鸞渾身一震:“是了,這賤婦子久居後宮,耳目閉塞,怎會知曉今年初夏浙西洪水肆虐、流民千裏之事,這些餓鬼如何來的他自是不知曉——虧得今日走了這麼一趟。”

利目一轉,暗忖:“父親苦秀才出身,眼界著實狹小,做事又太不留餘地,早便勸過他,這賑災官銀如何能盡數吞下,如今倒是報應在本宮的頭上了!”

諸般念頭往心間過了一遭,當下有了打算,隻平穩了呼吸,閉了閉目,再睜眼時已複清明:

“此事也不怪你,你起來吧。”

她嘴角又帶了和悅的笑:“方才是本宮情急失態了,可千萬別怨怪本宮。”

李元憫謙卑道:“兒臣豈敢,原本便是元憫無能,娘娘怪罪的是。”

“罷了,此事就此而止,”她瞧了瞧四周,湊近了些,帶了幾分慎重:“這夢境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莫要與第三人道,可千萬記住了。”

“元憫謹記。”

王朝鸞展顏,拍了拍他的手:“好了,這天冷,莫在院中久站,仔細受了風,回去罷。”

話畢,再不多待,隻速速往外走去,未及鍾粹宮便迫不及待差人往國丈處遞口信,命他進宮商議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