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是心疼愈怕對方察覺,倪英並沒有將她心間的種種展現在臉上,很快收了方才的神情,隻咧嘴一笑:“殿下哥哥方才演得可真好,連阿英險些都叫你騙過去了。”
李元憫笑了,本想如往常那般摸摸她的腦袋,突然意識到,眼前的少女已經十四歲了,不再是小孩了。
他輕咳了一聲,將手放了下來,溫聲道:“晨起你便跟著忙活了,也沒見你吃什麼,我讓廚房給你備了碗杏仁酥酪,吃了再去歇息罷。”
“殿下陪我吃點,好不好?”倪英忍住心間酸澀,如往常那般朝他撒嬌。
雖無甚胃口,但李元憫疼她已是習慣了的,便寵溺地點點頭:“好。”
倪英麵露喜色,立刻往後院準備去了。
等少女的背影消失拐角處,李元憫的麵上多了幾許愁色。
這個年關過得太不平靜。
初聞薛再興死於水寇餘孽之手時,他第一個反應便是震驚,也夾雜著幾分虎口脫險的欣喜,然而愈想愈覺得不對勁。
堂堂一品總督,在擁有數十萬將士的江北大營,居然會被一群不成氣候的水寇給劫殺,這究竟是薛再興運氣太背,還是有什麼波詭雲譎的隱情?
如今連大皇子都南下了,不知意欲何為,念起他信箋裏的殺機,李元憫隻能借機在他麵前裝傻充愣,也不知這廂他信了多少。時下他更擔心的是猊烈,不知他會否被這件事給牽扯到。
想起了那張麵目清冷的臉,他再度歎了口氣,阿烈已經多日未給他回信了,因著這樁事,李元憫自不好再往江北大營送信。再過十日便是除夕了,不知道那人能否趕得及回來,他壓製住心頭的不安,摸了摸心口那塊虎頭玉佩,思念之情卻是愈發濃重。
***
西嶺營地。
猊烈這幾日倒還過得平靜,一應杵在主營帳裏複盤他這些年被改變的種種,力圖短時間內讓自己適應這一世的身份。
在曹綱這位得力軍師的各般輔助下,猊烈很快便在眾人眼中恢複了常態——扮演“自己”自然不算難事,這兩世的命運軌跡雖改變太多,但二人的性子本質上並無多大區別,隻因際遇不同,如今的猊烈自比原先那十八歲的靈魂多了幾分老練狠辣,氣度上也多了幾分無形的威壓。
嶺南眾位將士自然不知道他們的主帥早已荒誕地換了個芯子,隻覺得他們參領大人威勢日重,直麵時愈發提心吊膽而已。
江北大營這幾日著實不寧靜,軍中來了浩浩蕩蕩一群京官,三軍參領皆被叫去了問話,各般查探,風聲鶴唳,人人麵色凝重。
猊烈自然也被叫去問話,不過事發之際,嶺南軍尚在江境善後,總督被害、囚車遭劫之事自然算不到他頭上。
麵對這幫前世的降臣,猊烈倒是淡定非常,都察院左都禦史一貫高高在上,頤指氣使的問來問去,也無什麼旁的疑點,便由他去了。
一通下來,薛再興遭劫殺這事情便沒了什麼疑點,他們反倒是查到了總督府剿匪軍費開支問題,隻未來得及順藤摸瓜,大皇子李元乾的座駕也抵達了西嶺營地。
有李元乾在前,都察院辦事自然要給這位準太子幾分麵子,一應事由皆交付於他主辦,本以為這樁大案要磋磨上許久,但出乎意料的,在李元乾的幹預下,這樁事很快便有了定性——水寇餘孽報複朝廷所為。最終滇西郡守軍參領魏延因護囚不力,褫奪其主帥之位,官降三級。另外由三軍聯合撥出一支十萬精兵,由李元乾親自帶領,出師剿清水寇餘孽,以慰薛大總督在天之靈,至於軍賬開支問題,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薛再興之死便這麼壓下去了。
如今更多人關心另一樁事,這兩江三省總督之職可算是空缺出來,也不知誰能接掌這北安近三分之一的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