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上,驚豔居多,夾雜些鄙夷、探究,甚至赤·裸裸的背離人倫的覬覦。

這些一輩子都無法擺脫的陰濕窺探教李元憫作嘔。

然而他渾然未覺一般,隻誠惶誠恐地提著下擺上前與他們一一請安。這裏幾位藩王皆是明德帝的兄弟,也是李元憫的叔伯輩,好歹是自持身份,麵上的諸般複雜的神色去了,裝模作樣地問了他一些話,見李元憫一一低眉順眼地答了,便不再理會他,隻一些年紀尚輕的親眷子弟尚還時不時盯著他看一眼,偶有竊竊私語。

待大皇子協同國寺開元寺的主持長老進來,那些或多或少落在他身上的窺探目光才移開了。

這道場要擺上七天,並不是輕鬆的活計。眾位皇親貴胄也得跟著主持一起誠心誦經,隻有到了午時,內務府送來素膳,眾人才得以休憩半個時辰。

歇憩的功夫,眾人皆是在後殿飲茶,李元憫被那些窺探壓得有些喘熄不過來,便尋了個空隙,躲在後殿梅園賞花。

天壇這兒的梅園開得極好,初春時節正是花期正盛的時候,大團大團的紅梅怒放枝頭,叫李元憫散去不少心間的壓抑。

他想,當真是人不如物。

微微歎了口氣,揉了揉眉頭,到底是在嶺南久了,回到京裏還是有些勉強。

眼瞧著歇憩時辰已近尾聲,李元憫深吸一口氣,準備往回走去。

驀然回首,卻見一個身著太醫服侍的清臒男子皺著眉看著他,見李元憫向他看來,當即移開了目光,往前走去。

李元憫一時發愣,頗有幾分局促,也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往前走了幾步,但最終他還是停了下來。

微微一笑:“知鶴,好久不見。”

眼前的男子渾身一震,似是不可置信地回過頭來看他,正是八年未見的賀雲逸,他驚訝地打量著李元憫那張臉,許久的功夫,他才回過神來,握拳抵在唇邊,輕輕咳嗽一聲。

“原真是三殿下。”

二人相顧無言,李元憫見他進退兩難的模樣,到底心間暗淡了,麵上寬宥笑了笑,打破了僵局。

“道場又要開始了,本王這便先去了。”

話音未落,廊道那兒匆匆跑過來了個太侍,見著他,當即麵帶不悅:“廣安王怎麼躲到這處了,叫雜家一頓好找!”

李元憫歉疚道:“勞煩公公了,本王這便進去。”

他回首看了一眼賀雲逸,朝他點了點頭,便跟著那太侍進去了。

賀雲逸在原地站了許久,他麵上一片平靜,直到一陣冷風拂過他的麵,他這才像是醒神一般,深吸一口氣,慢慢往後殿方向去了。

從宮中出來的時候天色已晚,李元憫早已是疲累至極,阿英早早便候在宣武門那裏了,她見李元憫一臉疲意出來,忙上前扶住了他,將他送上了馬車。

“殿下?”倪英一臉擔憂。

李元憫搖了搖頭,“無礙,隻是今日跪坐了一整日,筋骨有些疲累罷了。”

也虧得錢叔的藥,他近來吐得也少了,若是起了嘔意,忍忍總還能撐一撐,不至於在外人麵前失了態。

倪英聽罷忙蹲下去,給他揉按雙腿。

李元憫心間生暖,柔聲問她:“今日在外頭可有累著?”

倪英搖了搖頭,“我找了旁邊街上一家茶館坐著,有戲班子出台,就是戲本忒無聊了些,翻來覆去的聽,沒甚滋味,還不如咱嶺南的精彩。”

嶺南民風開放,戲院裏都是些豔俗卻又曲折離奇的戲本,自是精彩。皇城根下,這些茶館自然隻能拿捏些循規蹈矩的戲折子,論起觀感,那可不是比不上嶺南。

李元憫正想著等會兒拐去書局給她買點打發時間的話本,馬車一晃,慢慢停了下來,轎帷外隨行的聲音傳來:“廣安王,一位自稱您故友的人在前方候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