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眼淚落了下來,他卻是欣喜的:“真的?”
“真的。”賀雲逸摸了摸他的頭,柔聲安慰他,卻又像是歎息一般:“是真的。”
李元憫似乎在笑,又像在哭,但他明顯平靜了下來,纖細的身體佝著,緊緊躲在被褥裏麵,他將濕漉漉的臉靠在枕攆上,緩緩閉上了眼睛。
屋外起了清風,柔和地吹過窗棱,發出了輕微的沙沙沙的響聲,抽出新綠的柳條拂過,柔柔地撫在窗棱框就的一方天地內。
賀雲逸為他拉高了被褥,他目中有著憐,有著敬,還有著落寞……但很快這些東西都消散了,一種溫煦的堅定沒過了他的眼眸。
此刻,他已經徹底明白了,此生,他都會將他當做自己的摯交,也隻能將他當成自己的摯交。
***
再次醒來的時候,天色已近黃昏,夕陽的餘暉將一切染上了一層恍惚的金黃,李元憫鼻翼間聞到一股淡淡的藥香,外頭一個爐子,爐上的瓦罐咕嚕咕嚕的,往外冒著熱氣。
他支撐著上身茫然地坐了起來,便有人匆匆上來扶住了他。
“這兒是太醫院。”賀雲逸將他扶正了。
李元憫先是鬆了一口氣,而後心裏重重一跳,慌忙抬頭看賀雲逸,他嗓子幹得厲害,隻惶惶不安地看著那張溫和的臉。
賀雲順手在他身後墊了個腰靠,坐在了床沿,麵上依舊是那樣讓人平靜的溫和:“我知道了。”
那瞬間,李元憫的臉色肉眼可見地霎時蒼白。
“別怕。”
但聽得眼前一聲輕輕的歎息,他掏出袖中的一方帕子,替他擦去了眼角尚未幹涸的濕跡。
“那天在茶館裏遇見的男人……”賀雲逸看了看他尚且還平坦的小腹:“便是他的,是麼?”
自道場裏,賀雲逸已是想起了為何會覺得那個男人眼熟,他在八年前與他有過一麵之緣的,那時候他如畜生一般被關押在籠子裏,而眼前這個人,費勁了心力,將他救了出去。
然而,八年後,那個掖幽庭裏救出來的孩子轉身投向了太子李元乾的麾下。
他們二人之間有什麼糾葛,他不知道,但他敏銳地感覺到他這副狼狽不堪的樣子跟那個男人有關。
念此,賀雲逸忍下了心間的怒火,喉結動了動:“八年前,你不該救他。”
李元憫淒楚一笑,搖了搖頭:“他不知道……他什麼都不知道。”
他也不會讓他知道了。
“他怎會不知?!”賀雲逸出離的憤怒,為眼前人這拙劣的謊言,他想起了那時候的他,不過一個十三歲的孩子,頂著一身的傷,將那個掖幽庭的孩子帶出了皇宮,奔赴向莽荒的邊陲之地。
他怎可以這般傷他。
這一切叫李元憫如何說,他又能如何說,他喉間泛起了無盡的苦水,卻一點都不能吐出來。
他隻是抓著賀雲逸的手,懇求似得看他:“知鶴,不要找他,也斷斷不要告訴他八年前的一切,包括……”
他朝著自己小腹看了一眼,哽了一下,淒楚道:“我知你不信我所說,但他真的不知道……我也不想讓他知道。”
就讓所有的一切陰差陽錯一刀斬斷在這裏吧。
賀雲逸看著他麵上無望的決然,一種無力的壓抑吞沒了他。
屋內,陷入了一陣死寂的沉默。
昏黃的夕陽下,秋蟬蹲在牆角裏,緊緊捂住了嘴巴。
她心裏咚咚咚亂跳,不敢再逗留,隻輕腳起身,走開了。
陰暗潮濕的漿洗大院內,秋蟬繞開抬水的役者,匆匆跑回了住處,進門前,她看了一圈周圍,確定沒有人了這才將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