憫了他一回,令他還有機會挽回這一切,上輩子終究是虧欠了他良多,想來他心灰意冷也是有的,不過,他會慢慢來,直到他心間那層薄薄的護甲再次卸下。

司馬昱心下一定,提步上前。

“陛下,龍要緊,莫要看壞了眼睛。”

李元憫抬起頭來,唇角淡淡笑了笑,將手上的書丟在一旁。

“你怎麼來了。”

司馬昱暗忖片刻,沒再鋪墊,徑直道:“隻今日午後與侯父談及邊疆局勢之際想起的——這定遠大將軍,陛下往後打算如何安置?”

李元憫麵色無異,隻笑著道:“一切但憑侯爺安排。”

司馬昱心下安了,軟聲道:“此子上一世如此狼子野心,這輩子雖自小歸附你,但總歸留著不放心。”

他窺了他一眼:“本擔心你不肯。”

李元憫無謂笑了笑:“當初救他,也不過想改掉他的叛將命數,好叫我得以苟活罷了。”

他頓了頓,眼角露著些憐憫:“但多多少少伺候我一場,到時候別做得太難看便行了。”

見他這麼一說,司馬昱大大地放心下來,溫聲道:“知道你一向心軟,放心,至少他算是有功勞的,不過也不急,這場仗要打上三年,倒不急著考慮這問題,隻是先與你說說,讓你有個準備。”

李元憫點點頭,“知道了。”

司馬昱見他正疲倦地揉著額角,心念一動,上前了來,正要替他揉按起來,眼前之人一僵,抬手阻了他。

“不勞崇墨了。”

他唇角微微扯了扯,站了起來,將桌案上的冊子放置在幾架上,隨著他的動作,薄薄的肩胛骨透著明黃的綢衣支起,幽幽冷香縈繞在鼻間。

司馬昱心間愈發生憐,知道他因著自己畸形的身體,不喜歡旁人接觸,正想溫聲說上兩句,眼前之人旋身過來,他淡淡笑道:“看了半日的書,倒是乏了。”

司馬昱看見了他眼下的倦色,想著這些日連著下來的大喪、登基祭典,他這身板確是遭不住,便柔聲交代了幾句,貼地告退了去。

待人走遠,李元憫慢慢地抬起眸子來,裏麵一片冷光。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傳來,倪英從外頭進了來,她一身禦前宮女的打扮,手上端著一碗安神湯,放在桌案上,利落地布上羹勺。

李元憫看著她的動作,心間微微一酸,他原先想讓她回嶺南,不必束在深宮中的,然而倪英不肯,如今她斂了性子,愈發謹小慎微,儼然已成為了李元憫的一大助力,但李元憫每每想起當初那個活潑明豔的少女,終究是心酸不已。

倪英上了來,悄聲道:“陛下,不相關的宮人皆被遣走了,您的腰帶可以解下來了。”

這宮中的人,皆已被王喜替換成猊烈的人了。

李元憫點了點頭,展開雙臂,倪英探進他的衣袍間,將他腰上纏著的一圈又一圈的腰帶解了下來,他原本尚還平坦的肚腹凸出一道弧度來。

倪英將那腰帶收在手裏,目中心酸,低聲道:“我這皇侄兒,當真是受苦了。”

李元憫撫了撫那微微凸起的小腹,沒有言語。

倪英憂慮道:“眼見這肚子愈發大了,終究會瞞不住,陛下打算怎麼做?”

李元憫掌心覆上小腹,目色幽深:“隻要我們能瞞得住這三個月便好了。”

“三個月?”倪英有些不解。

李元憫並不解釋,隻柔聲安慰道:“阿英,你別擔心,你要信你的阿兄,還有你的殿下哥哥。”

聽到這個殿下哥哥,倪英鼻頭一酸,簡直想如在嶺南一般撲在他膝上,她終究是忍了下來,心下莫名地安心下來,重重點點頭。

新帝登基一個月後,敕封鎮北侯司馬忌為攝政王,並於龍椅旁設座,與新帝一起受百官叩拜,不到半月,內廷便出了十餘道調令,人事變動頻頻,原太子黨官員貶謫的貶謫,罷官的罷官,一應換上司馬父子的親信。

朝元帝幾如傀儡,凡是司馬父子所請,皆禦筆朱批應了,偌大的北安朝堂,已經淪為司馬家的天下。

轉眼間到了六月末,前線傳來戰報,定遠軍擊敗瓦剌、韃靼大軍,主帥猊烈更是率大軍一路乘勝追擊至漠北平原,俘獲瓦剌王子吐烏、韃靼左右賢王,敵軍全線潰敗。

這場上一世打了三年的仗,這一世,卻僅僅打了不到三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