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憫麵上溫情,忙將他抱了起來,掂了掂,似乎又重了些,心下有了幾分寬慰。

靖兒如今已經長開了些,整張臉肉呼呼的,不再是剛出生那會兒皺巴巴、紅彤彤的醜模樣,李元憫愈看心間愈是軟乎乎的。

便與那奶嬤嬤囑咐了幾句,留了靖兒宿在他寢殿裏。

夜深了,大殿內的燈燭漸漸滅了,隻留一盞昏黃朦朧的燈盞,李元憫輕輕地拍著他的孩兒,哼唱著些小曲兒,心間很是安寧。

靖兒很快便睡著了,李元憫卻是想到了很多,他想起在懷靖兒之初,險些被他落了,如今生了下來,又因著局勢,隻能拘於深宮中,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公之於眾,全然不像是一個皇家嫡長子該有的待遇。

心間更是酸軟,他垂下頭,親吻著他肉呼呼的臉蛋。

總算一切都要過去了,世人馬上要見到他懷胎十月誕下的嫡長子了。

李元憫躺了下來,將他的孩子輕輕地攬入懷中。

***

祭天大典這一天是個豔陽高照的好天氣,李元憫在數位宮人的伺候下穿上了厚重而莊嚴的冕服。

有宮人匆匆進來:“陛下,廢太後又在後宮鬧了,說是……”

他頓了頓,窺著李元憫的神色將剩餘的話說了出來。

李元憫揉了揉眉頭,這個一向以賢良出名的司馬太後,在這樣的關頭,終於撕下了那副帶了十多年的麵具。李元憫也是到了如今,才知道她手中沾惹了多少的人命,甚至他生母薑姬之死與她也脫不了幹係。

李元憫目中泛著冷光:“既是嫌棄伺候得不好,那便遣退容華宮中所有宮人,除了每日一頓粥,旁的不許給,也不得讓她出宮門半步。”

宮人得令匆匆去了。

許是司馬漪的這一出,令他回憶了頗多,禦駕路過開元寺的時候,李元憫便讓人停了下來。

他瞧見了那尊大佛,兒時的他常常臥在佛腳上歇憩,那是他難得幾分安生的時候。

他心念一動,便在兩個太侍的陪同下,去了西殿。

這西殿冷宮本已無人居住,早已荒蕪一片,然而卻有嬉笑聲從裏麵傳來,身邊的太侍麵色驟然一緊,忙朝著身後的禦前侍衛使了個眼色,十餘人嚴嚴實實將李元憫護在當中。

李元憫聽了會兒,沉默半晌,揮了揮首,讓侍衛退下了。

他慢步走上了前,推開了大門,但見雜草叢中兩個麵色癡呆的男人在裏頭嬉鬧,頭發亂蓬蓬的,隨行的宮人許是偷懶,早已不知去了哪裏。

是李元朗與李元旭。

但見李元朗癡著張臉湊了上去:“若你將那不祥之人拉下馬來,我便可以當皇上了!”

話音剛落,李元旭便不快起來:“渾說!你乃姬女所生,豈能當皇上,我才是皇上!”

二人言語不對付,當即打了起來,在雜草叢中滾得一聲都是泥。

幾位隨行的太侍麵色惶恐,進退維穀,然而李元憫沒有分毫動怒,他麵上一片平靜,隻命人闔上了門,便往外退去了。

李元憫自是不知道倪烈究竟用了什麼手段才讓二人如此,他也不願多思,隻是這一次,恐怕便是他們這名義上的兄弟最後一次會麵了。

很神奇的是,他心中沒有任何的想法,既無恨怨,也無憐憫,好像他們便如這西殿的一草一木似得,不值得他記在心上。

他隻是看了看那湛藍的天空與那慈悲的佛像,心裏想著待祭天大典結束,想必便能看見倪烈了吧。

念此,李元憫心間一下子敞亮起來,繁複冗長的祭天大典似乎也沒有那般令人心生倦意了。

然而,令李元憫沒有想到的是,正是這例行的祭天大典,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