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頭低了一下,如果臉上有眼睛的話,此時他的視線應該定格在夏槐受傷的手臂上,她下意識抱住自己的手臂,這才發現傷口已經很深了,鮮血一直往外流,半個手臂已經被浸染得通紅。

“為了一個人,你受了這麼多傷,值得嗎?”無臉男掰著手指頭算道,“三次,還是四次?”

盡管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但夏槐聽出了他語氣中的冷嘲熱諷,她抿了抿幹澀的嘴唇:“什麼意思?”

“忘了冷冬羽吧。”無臉男說道,“你的人生,不該有這麼多傷害,你有沒有發現,你最近可以回想起其他的,就是想不起來關於她的。那是我,我可以將她帶走,留下除她以外的記憶。”

“我拒絕。”夏槐毫不猶豫地拒絕,“關於冬羽的記憶已經很少很少了,如果被你剝奪走,她將重新走一遍往日的痛苦。我所受的,不過是皮肉之傷,可是忘了她之後,她所受的將是心靈之傷。”她吸了一口氣,一鼻子的灰塵,忍不住咳嗽起來,隨後繼續說道,“我不會放棄她,這輩子都不可能,甚至都無法接受隻和她做朋友!我常常在想,如果我們是普通的男人和女人,是不是會順利許多,可是回頭想想,這一切與性別無關,愛情就是愛情,我愛她,她也愛我,因為有共同的經曆,有共振的情感,更有互相扶持的決心,我們的愛情,遠遠超越普通男女,我很自豪。這樣的經曆,該成為人生中最濃墨重彩的一筆,為什麼要忘記?”

男人沉默,靜默的空氣中隻剩下皮手套互相摩攃的聲音,他搖了搖頭:“我是你的記憶,是屬於你身體的一部分,我將她帶走的初衷是為了你的延續,大腦受損的程度已不足以儲存更多的記憶時,隻能——”

“我和她的記憶,就這麼微不足道嗎?”淚水從她的眼眶盈出,手臂依舊隱隱作痛,“我隻剩下這麼一丁點記憶了,你卻想將她殘忍剝奪,還說是為了我的延續。我該如何相信你?”

男人不說話,隻有粗重的喘熄聲,他一邊走近夏槐,一邊脫下皮手套,露出一雙白嫩又纖細的手,指尖觸碰到她手臂上的傷口時,突然灼燒般劇烈疼痛起來,她疼得叫出了聲,眼看著傷口越來越大,血流不止。

“你現在很脆弱,我不想把記憶還給你,或者,今後的記憶也一並帶走。”男人縮回手,重新戴上手套,一板一眼地說道。

疼痛減輕了些,腦袋卻更加暈眩,眼前開始一片模糊,她斷斷續續地說:“不,我不能放棄她...”還沒說完,再次暈了過去。

畫麵一轉,又來到了那片冰湖,手臂上的鮮血染紅了冰麵,冷風更加刺骨,她哆哆嗦嗦地站起來,又隨即跌倒下去,冰麵碎裂,她跌入冰冷的湖中,一股強烈的窒息感湧入全身,她用力揮動手臂,企圖浮出水麵,但是徒勞無功,力氣即將耗盡的時候,終於忍不住張開了嘴,本想呼救,奈何嘴巴裏隻吐出幾個水泡。撐不住了...她的意誌力像手臂上的鮮血一樣,迅速往外流淌,最後放棄掙紮,漸漸下沉。

我,應該快死了吧,嗬,終究敵不過命運。

第106章 記憶(2)

“夏槐,夏槐!”

冷冬羽的聲音從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傳來,淺淺的意識斷斷續續接受著這股微弱的音波,夏槐睜不開眼睛,甚至動彈不得,隻有堅強的生存意念在支撐著自己。

突然,指尖傳來了溫暖,冰冷的身體迅速吸收這股溫暖,意識慢慢回來了,並告訴她應該動動手指。

“夏槐,夏槐!”呼喚聲更近了,越來越清晰。

我還活著!我要醒來!

夏槐憋了一口氣,用力掙紮,終於睜開了眼睛,刺眼的白光射入瞳孔,刺激脆弱的大腦皮層,又是一陣暈眩。

“夏槐!”耳邊傳來了冷冬羽的聲音。

“冬羽。”夏槐張嘴喊她的名字,卻虛弱地發不出任何聲音。

冷冬羽俯下`身,在她耳邊輕聲說:“我在,別怕。”

心急火燎的媽媽叫來了醫生,他檢查了一遍後,說道:“還很虛弱,臥床休息。”

媽媽握住夏槐的手,淚流滿麵:“我可憐的女兒啊...”

“媽媽。”她喊出這兩個字,仿佛用完了全身的力氣,再轉眼看著冷冬羽,確認她在自己身邊後,又昏睡過去。

再次睜開眼睛時已經是深夜了,病房靜悄悄,身邊有個熟悉的身影,握住她的手,趴在床沿睡著了。夏槐動了動手指,沒有反應,或許是太累了。她舉起另一隻手,輕輕覆在冷冬羽的頭發上,她動了動,睡眼惺忪地抬起頭,看到她的那一刻,輕聲呼喚:“夏槐。”聲音很輕,因為媽媽正躺在隔壁床上。

夏槐淺淺地笑了笑,深情地看著她,輕聲回應:“我夢到你了。”

“夢到我什麼了?”冷冬羽輕撫她的臉頰,聲音溫柔似水。

“有人想搶走你,我不肯。”她回答,“那個人強迫我忘了你。”

“傻瓜。”她笑了笑,“就算你忘了,我也不會忘記。”

“那不行。”夏槐的聲音提高了一個分貝,“我不能沒有你。”